傅闻青今日来练功房训练的时间,比往常推迟了不少。不过正如秦山希望的那样,经过一晚上休整,她彻底变回了之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姑娘。当她出现在秦家人面前,谁也看不出前几天生的那些事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了。
傅闻青到时,秦江正好起来,还没洗脸刷牙就跑到楼下堂屋来,懒洋洋靠在沙上呆。
傅闻青进门一眼望见秦江,顿时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因为他提前出差回来了,而是他那浑身挂彩的模样也太惨了。
赵月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哪怕昨天因为怕影响秦威武学习,故意摆出轻松愉快的笑脸给儿子看,精神状态也比今天要强不少。大哥大嫂,他们到底是怎么啦?
见了傅闻青,秦江自然是很高兴,客客气气招呼她坐,又问她吃过了早饭没。
大江哥伤成这个样子,傅闻青急忙就问原因,赵月一边忙碌一边和她解释,听得傅闻青是又难过又想笑。
可是,就连傅闻青也能感觉出来,赵月和秦江心情不好应该不单止是为了讨债挨打、或者亲戚们工厂闹事,从他们彼此递眼色的小动作看,估计是又有了新问题。
人家不说,傅闻青也不好主动问,就只能把猜测放在心里。
傅闻青知道她和秦山的芭蕾舞训练时间很紧了,但还是好意问秦江,还需不需要他们继续去工厂帮忙几天。
不用秦江开口,赵月就帮着谢绝了。那天周远远程在线上授课,赵月趴在窗户边瞧了一会儿,不用任何人说明,她也感受到了舞蹈训练在时间上的紧迫,一听傅闻青问就抢着回答:“你们大哥都到家了,哪还用得着你们再费心呀?当初说好的是在他出差的时候代为管理,现在他人回来了,哪怕在家养伤也能顾着工厂,你们可就安心干自己的事去吧。要真能在比赛里入选,嫂子一定给你俩好好庆祝!”
话里是满满的期待,傅闻青与秦山听着,尽管知道这段时间的确不需要再去工厂了,心头也压力倍增。当鼓励是来自自己所爱的人,自己生怕令他们失望,通常就会产生压力,最好的解压办法,是将那种压力迅转换成动力。
和周远约好,早上十点开始线上远程授课。
两人换好衣服走进练功房是九点钟,还有一个小时课程才开始,两人只能先自己练习。
秦山以为他们会和过去一样,音乐一响就开始在地毯上走点位。
经过这么长时间训练,他在练功房里的走位已经很熟悉了,只要打的节拍不出错,他甚至不需要借助音乐的旋律,就可以准确与傅闻青配合,完美隐藏了他双目失明的缺憾。
但通过周远的提醒,傅闻青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问题是出在哪里。
尽管昨晚她休息得不错,可入睡前与醒来后,她都在仔细琢磨昨天上课时妈妈说的那些话。诚然,任何一种舞蹈,若是想跳出成绩,都需要在动作上勤下功夫,可这样就够了吗?
无论是国标舞比赛、还是奥运会上的男女双滑,参赛者比的都不仅仅是难度系数。
动作难度高又如何?如果没有表演好,甚至因为太难而出现失误,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被扣分而不是加分。
而若想表演好,两名舞者配合默契非常重要,用比较残酷的话说,他们需要让观众将他们当成是“一个人”
,无论选择怎样的表演形式,都是一个整体在场上飞跃,而不是分开的两个个体。
要做到二人合一,是何其困难,傅闻青一度认为自己与秦山的默契度已经非常高了,他们在表演上看不出裂痕。可经过昨天一课,她才知道实际上两人距离“合一”
还差得很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自己的思维方式,这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任何问题,可如果在舞蹈表演中凸显出来,就会变成障碍。傅闻青没有和那些专业舞蹈演员交流过这方面的心得,但回想过往观看的各种演出,她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大多数男女双人表演都没有达到表演情感上的统一,这就是他们的舞蹈尽管美,也很难打动观众的原因。
所以今天这课前一小时,傅闻青想换一种练习方式。
秦山在扶着栏杆练拉伸,傅闻青走过去和他一起练,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我从来没和你提过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
秦山侧头朝着她。他知道她父亲名叫傅立朝,在她十三岁时因病去世,仅此而已。
有几次秦山想问傅闻青与她父亲有关的事,但又怕她伤心,就打消了念头。今天傅闻青主动提起,他当然有兴趣听她讲述。
每当提到傅立朝,傅闻青脸上总会浮现出无限憧憬,“我的爸爸呀,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宁市有不少大型楼宇他都参与了设计。要不是妈妈的舞蹈学校开在大宁镇,我们一家人就会在宁市定居。不过爸爸一点也不介意我们在哪儿住,他很喜欢小镇的安静氛围,他说与乡村接壤的小地方总有着一种独特的美,能带给他不少设计上的灵感,避免落入高楼大厦圈围起来的俗套。”
“哇~原来你的爸爸是设计师,可真了不起啊!”
秦山由衷地表示钦佩。
傅闻青仿佛又见到了父亲在家时的样子,微笑着说:“是啊,他可会画画了,从我走入他和妈妈的生活那天起,每年我过生日,他都会给我画一幅肖像,一直画到了我十三岁。我记得我过十三岁生日那天,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却坚持要带我进他的书房,用画笔给我画出了最后一幅肖像。”
秦山心里“咯噔”
一下,顿时有些无可适从。这是多么忧伤的话题,可从傅闻青嘴里出来,竟带着如同蜜枣般的甜意,让人既觉得那段生活留给了她不可磨灭的回忆,又没有过多沉重的悲哀。
然而,那可是一段与死亡有关的往事啊!
傅闻青说:“爸爸活着的时候,经常会感慨说,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作品,是和妈妈一起组建的家庭。本来家庭还有一点缺陷,可当我加入了他们,我们三个人的小家就完美无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