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都说出来了,人家傅小姐也明明白白问了,还能不答吗?何姨胆子的确大,心思也很野,可那是因为她思考问题过于简单,只要给人阿谀奉承,被捧得高高的心里舒坦,她就心满意足。
她这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给人夸,她把自己的名字当了金字招牌,以为靠着工厂,受老板器重,可以爱干嘛就干嘛。她压根不懂那叫做为所欲为,如果越线是要出大问题的。
傅闻青在等着听她的回答,闭嘴不说话,估计过不了这一关,何姨思量再三,决定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看谁敢拿她怎么样。
“那天下午,朱凤巧给我打电话,七的八的扯一大通,听说工厂真要开始转制了,就说她忙,把电话挂了。谁知道等我晚上回家,她在我家门口等我,还拎了一大包东西,烟酒都有,大概她知道我老头子喜欢吧。”
“哟~你还收礼了!这是不是就叫做受贿呀?”
秦以丰常年在工厂干活,却也给小青年们带着学会刷手机了,没事就上网到处逛游,城里人懂的事他都懂。
“受贿”
两个字,实在是挺扎耳朵,何姨顿时像脚底给火烧着似的跳起来,出离愤怒了:“啥叫受贿?你不懂说话学驴子叫去,别在老娘面前丢人现眼!逢年过节你家没收过礼呀?村里谁家不和人礼尚往来的?那所有人都受贿啦!人凤巧送礼给我是瞧得起我,你说她怎么就不送给你呢?”
“嘿~这道理全叫你拧巴没了,你这老太婆还真以为举起手巴掌就比天大了是吧?”
秦以丰给何姨的强词夺理气歪了鼻子,明明知道不该那样解释,一时间却想不出反驳的词儿,急得是又叫又跳,挥着拳头像要打人。
这边也闹得不可开交了,那边赵月还在苦苦对付秦福临,傅闻青实在是没时间和何姨耗着,索性大喝一声:“都别说了,听我说!”
之前当傅闻青外姓人,可现在大祸临头,人家棺材都停厂门口了,不管是厂长,还是代他管厂的秦山,全都不见人影,倒是这位傅小姐还管着事儿,结果大家伙反而都对她产生了依赖感,她一句话能顶别人十句,她一吼,房檐下就立即安静了。
傅闻青示意其他人不要开口,她来问何姨就可以了:“何姨,朱凤巧送礼给你之后,提了什么要求?”
何姨悻悻然把脸别去一边,答道:“她是提了点要求,但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改制推进到啥程度了,经常和她通个气。”
说到这儿,她意识到又得有人来找麻烦,急忙补充:“我可和你们说清楚,凤巧她也是懂礼的,没说送我那点东西就要我泄密哇!我只是告诉她进行到哪里了,关于改制内容,是一个字也没提过,人家也懂事,从来不问的。这么机密的事儿,你们说,就算她问,我又能说吗?万一是犯法的,我能为了她一条烟两瓶酒就坑自己?”
王健站在傅闻青旁边讪笑:“这意思是朱凤巧送少了对吧?给你家买点大件儿,上个一万两万,咱工厂都能叫你卖给朱家。”
“你……”
何姨怒视王健,若不是给傅闻青压着,两人说不定真得打起来。
傅闻青说:“您还是没告诉我怎么就知道朱凤巧是幕后总指挥。一定是她向你也透露过什么对吗?”
“这个嘛~”
何姨素来面不改色的胖脸,有一天也能肿胀到红得紫,像往脸上敷了一大片猪肝做的面膜。她是真不想说了,早知道会惹来这样大的嫌疑,弄得老秦几个人对她群起而攻之,她才不会多那句嘴!这不是好心做雷劈嘛?
看看四周,没有更多的人,就全是几个车间主任加傅闻青那外姓人。此时不管她说什么,之后再有人想逼她重复也不可能了,只要她重新闭紧嘴巴,打死也不认任何指责,谁能奈她何?
打定主意,何姨那培养了几十年的霸气重新回到身体里,又变得精神抖擞了:“她是和我说过,秦厂长对她不仁不义,搞得她弟弟坐牢,今后的人生都毁了。等从牢里出来,朱耀龙就是个刑满释放犯,除了回家种地糊口就没有别的出路了,所以她一定要给秦厂长一点颜色看看,不然这亏吃得也太大了。”
“朱凤巧,真是这么说的?”
傅闻青问,语气如冰,激得在场之人全打了个冷颤。
何姨却对她的反应不屑一顾,专心地组织语言为自己开脱,甚至要自我塑造成一个大功臣:“她是真说,可我也不能就任由她说呀。我劝她,心放宽些,不要老想着坑谁害谁来报仇,电视里不老是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吗?朱耀龙毁了咱厂里那么多货,搞得工厂都要关门了,这么大事儿,搁谁身上能白忍呀?所以他给警察抓也不能全怪秦厂长。”
“就是说连你也认为,朱耀龙坐牢该有部分怪厂长咯?”
一直闷声不吭的秦强壮,轻声嘀咕一句,惹得主任们又有摩拳擦掌的趋势。
傅闻青让秦强壮别说了,问何姨:“秦高明带人来工厂门口烧纸人之前,朱凤巧和你说过什么?”
何姨憋着一肚子火答道:“也没什么,算不上是她和我说,其实是我先给她的消息。我告诉她股改希望很大,这两天的会开得很顺利,明天再有一天筹备工作就全结束了,等那些人回了市里,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招股说明书了。消息一朱凤巧就打电话来,问我可以分股权的人的名单出来没有,她家秦冬在不在名单上。我可不敢透露名单给她,这些事儿厂长都还没拍板,那就是没定呀。可我不告诉她,她就瞎猜,说什么要秦厂长等着瞧,秦冬何止能做工厂股东?还能进厂里来工作,和秦以丰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更牛逼一些,迟早当个副厂长呢。”
“狗东西,放屁!”
秦以丰怒不可遏,仿佛朱凤巧此刻就站在他面前,逼得他一巴掌朝前抡去,险些打到王健。
傅闻青可没有主任们的激愤,手机工作太久,在掌心微微热。
何姨最后交代的几句,实在是太重要了,既给了她线索,也将会成为证明朱凤巧故意挑唆秦家亲戚闹事的罪证。
一旦把手里的视频证据公开,还会有人冤枉说是秦江家的人害死了秦高明吗?真正推动骚乱生的始作俑者,才是让秦高明暴亡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