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压过来了!爸,快跑,快跑啊——”
那怪兽血盆大口的左右两边各亮着一只白森森的獠牙,长度过一尺,形状像弯刀不说,更有着弯刀的尖锐!
怪兽一定刚屠杀过什么生物,獠牙上鲜血淋漓,走过之处血滴了一地。但它仍不满足,仍然因饥饿而异常凶猛,布满硬毛的水盆大脸上杀气腾腾,足有人拳头那么大的眼眶里,黑色小眼珠凶光迸射,还没逼近就已让被它盯上的猎物瑟瑟抖,并感到窒息。
秦福兆正急匆匆往前赶路,秦山跟在他身后,冷不丁现巨型怪兽从不知何处窜出来,犹如陨石从天而降,就要砸中他父子二人,秦山慌忙喊父亲躲闪~
谁知,那怪兽袭来的度快如闪电,是个人都躲不及,在狭小的空间里也无处可躲,秦福兆虽然走在前面,却比儿子迟两秒钟反应过来,但他所做的事情不是找地方躲怪兽,而是转身向后跳起,死死护住了秦山。
秦福兆从转身到护子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秦山想用力推开爸爸,他一门心思地也只想帮爸爸抵挡怪兽,可他避不开秦福兆,而秦福兆也避不开怪兽,血腥惨烈的一幕,就在那一瞬间由想象变成了现实……
“爸——”
秦山从噩梦中惊醒,猛力往上一挺,推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坐起来,手却还死命抓着毛毯边角,在梦里,那是父亲的一边衣角。
四周非常安静,没有怪兽的咆哮或粗重的喘息声,就连恐怖的威胁感也很快远离并消失,这儿不是怪兽出没的凶险之地,而是在秦桥村的家,那栋三层小楼里。
秦山一惊醒就大睁着两眼,可是眼前只飘忽着一些亮的光团,像云,又像受过污染的水面漂浮的油污。
他擦擦额头的冷汗,习惯性伸手在枕头边摸摸,摸到手机,拿起来,但又放下了。
床头柜上摆放一个声控音箱,秦山问:“小铃同学,现在几点了?”
音箱立即就用优美的电子女声回答:“主人早上好,现在是5月11号早上1o点23分。”
“快十点半了。如果还在学校里,上午的两节课都上完了吧?”
清俊的面颊被苦笑压得有点凹陷,秦山身上的肌肉依然很结实,可他明显消瘦了,就连眼袋也出来了。谁见了他如今的样子也会感到心疼,就唯有他看不见自己,不知道那一场灾难,给他的形貌造成了多大的变化。
秦山知道很多人都在关心着他,可是有什么用?以前和同学朋友们联系,一般都用qq或者微信,现在,他无论看什么也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手机对他而言,没什么用了。
但手机经常会震动,他猜想那是大家知道他看不见了,所以打电话来问候。他从来就没有接听,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非常害怕听见电话那一头的人,对他说出嘘寒问暖的话语。
从车祸生到现在,过去快两个月了,他始终无法走出那场噩梦,以至于只要入眠,就会一遍又一遍做怪兽扑向他和爸爸的噩梦,梦里的他们,从来就没成功从那庞然大物的獠牙下逃脱过。
秦山不想下床,反正起来也无事可干,不如就在床上靠着吧。这静悄悄的四方空间让他安心,听不见有人在旁边走动,他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将枕头支起来时,秦山碰到了枕头下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急忙一把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只男士机械手表,是上世纪人喜欢戴的款式,老秦一直戴了快三十年也没舍得摘,老说只要上好条就走得准着呢。不过家里人都清楚,就秦家现在的财力而言,啥牌子的手表买不起?老秦还天天戴着它,那纯属怀旧,那块表是家里还穷的时候,秦江他娘给老秦买的。
车祸醒来后,秦山没向大哥提任何要求,就只求从父亲的遗物里找出那块表来给他。
秦江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那时候,弟弟要什么能不满足他?就只好依他的意思照办了。
只要那块手表的原因,秦山没向任何人说过,那是因为在车祸生的瞬间,父亲展开双臂护住他,硬将他往另一边车门推过去时,他下意识去抓父亲,正好就抓在了他戴着那块表的手腕上,父亲护着他,他的手捂着那块表,所以,手表没有被震碎。
秦山看不见手表显示的时间,但是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习惯给表上条。当听见秒针走起来时的沙沙声,他总会产生熟悉的错觉,爸爸就守在他身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爸,你回来吧~我想你呀!”
嘎啦啦上好条,手表又开始持续出“沙沙”
的声响,秦山无法抑制思念父亲的悲哀,头埋进两膝间,小声痛哭。
他不知道这个钟点,家里人是不是全都出去了,他不想惊动任何人,他不想被任何人安慰。
哭了好一会儿,秦山用手背擦擦眼泪,仰起头靠在床架上。
他仿佛在望着天花板呆,如果预先不知道他瞎了,一般人撞见他这个样子,是不会现他眼睛看不见了的。
自打从Icu的病床上醒来,除了睡觉和枯坐,他几乎没干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吃饭时大嫂会把饭菜送进来,过一会儿,算着他吃完了,大嫂又进来把碗碟收走。
开始时,上厕所挺困难,他不想有人陪在旁边,但又总是找不准马桶,也记不清纸巾搁哪儿。还好练习几次后就克服了那个困难,现在他再从自己房间去卫生间,完全不必给家人添麻烦了。
“从今往后,我就走不出这栋楼了吗?我再也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因为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需要经历一个过程来熟悉那儿,否则就活不下去。可是,我才二十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老天爷,你拿走的为什么不是我的胳膊或腿,而一定要是我的眼睛呢?”
秦山看着眼前蒙眬的影廓,一千次一万次地问相同的问题,没有人回答他,他也知道永远不可能找到答案。
回到秦桥村的家里后,秦山一听见秦江的声音就忍不住抖,他刻意避开他哥,因为他总觉得,就像对待大多数盲人那样,秦江会把他送去镇上的盲人按摩馆,逼他在那里学会按摩的手艺,从此他的余生,就只能与按摩床为伍了……
“不,我不想那样,我宁愿去死也不想那样!”
秦山无声地怒吼、咆哮,可他又不得不处于迷茫之中——未来的路,他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