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季十八问,师太开始说开了。原来田梨儿入了庵后,每日勤勤恳恳,认真跟着师姐们学功课,抢着干活,从不喊苦喊累。庵庙后山里种了些菜,是庵里自给自足使的,也是最苦最累的活,田梨儿也认真耕作,从未偷懒。但是,后山有兔有鸟有小兽,她居然设了陷阱捕捉然后卖给村民换钱。某天,她还跟附近村民买了两只小鸡,养在了山后,竟是打算养大了下蛋拿去卖。这些都有违庵里规矩,师太责问过她,她答应了几回,但都没改。最后跪地认错,却说是欠了恩公钱银,她这辈子不能安心到老,必是得想法还上。
“大侠,她信义有加原是无错,但庵里实在容不得这行径。庵里吃素念佛,绝不能做这般买卖,她无处安身,我也不好赶她,但她在这一日便不能想着谋生赚钱,这里可不是谋生赚钱的地方。所以……”
师太说到这,一声长叹。
季十八也叹气,这真是,颇丢人啊!师太是被逼到什么份上了才能对着一位男子开口让他把姑娘领走的话啊。
“我劝劝她吧。”
季十八道。
然后季十八见着了田梨儿。她似乎长高了,脸还是那般圆,眼睛却更亮了。
“大侠!”
她见到他那般欢喜,声音分外响亮。
季十八随她在后山林中走了走,听着她兴奋地说着这山里有什么,她都有些什么赚钱的好主意,她还带他到她的秘密小院里看了她养的两只鸡。“我用大侠给的钱买的。大鸡我买不起,只够买两只小的。师父不让养,我给偷偷移到这了。等它们下了蛋,就能换钱了,不过还得好些日子呢。”
季十八脸苦得不行,这要怎么劝?
“我还猎了兔子山鸡,有一回还逮着了狐狸,都换了钱银。不过那些人忒是狡猾,欺我是庵里人,价给得可少可少了。师父不让我猎物了,我便只能挖些野菜蘑菇笋子,不过这些卖不动,因着别人也能挖,我的时间不如他们,再者说,他们能担到城里卖,我却是去不了……”
田梨儿唠唠叨叨地跟季十八吐着苦水,末了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大侠,只能先还你这些了,不多,但也证明我一直有在想法挣钱还债的。”
“不用还。”
不用她还,她就不用违了庵规被赶出去了。
田梨儿笑笑,回道:“要还的。”
她声音不大,但季十八听得出语气里的坚决。他在心里叹口气,罢了罢了,劝不动她,不如劝自己吧。还有哪里可以安置她呢?其实她很聪明,又勤快,干活也麻利,到哪营生都是可以的,只是她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饭吃,更不可能营生。她得有人安置她,有人帮助她。
“姑娘。”
“哎。”
季十八认真想这话该怎么说。
“大侠有话说?”
“嗯……我是说,你在此处呆得可好?”
“好着呢,大家对我可好了,虽然挣钱银是不太方便,可我会再想办法的。大侠莫忧心。”
他忧死心了。
“那,如若,我是说,姑娘可考虑过去别的地方?”
田梨儿眨了眨眼:“别的地方?”
季十八心更忧了,嘴笨可怎么办啊,要是说得不好,她知道自己被师太嫌弃,不想留她了,她得伤心吧?
“要不,跟我走吧。”
这么说可以吗?
田梨儿又眨了眨眼睛。
然后季十八的脸红了。完了,他说错话了,这话怎么这般暧昧呢。他慌得摆手:“我没旁的意思,只是,姑娘一心赚钱,这里……不是,我是想着,也许姑娘并不太喜欢庵庙的生活……”
田梨儿笑了,季十八的脸更红了。
她听明白了吗?笑什么笑啊,真是的。
“今日便走吗?”
她竟然问。
季十八张了张嘴,这是决定要跟他走的意思了?也不问问他要带她去哪,带她做什么吗?
田梨儿没问,她收拾了包袱,带上了她的两只鸡,告别了庵中师父师姐们,精神抖擞地跟着季十八走了。
幸好她没问,季十八想,因为他根本没想好能怎么安置她。但话已出口,他也没得后悔。反正还有时间,走一路打算一路好了。也许路上遇着了更合适的人收留她,也许路上有更合适的机缘,也许路上他能让她打消还债的念头,也许……
季十八带着田梨儿一路走,两人都没什么钱,要住宿要吃饭,季十八用的老法子,寻个地方,干干杂活,若有条件,便置一炉子,打铁卖器。这老法子在田梨儿加入后分外好用,他打的匕剪子镰刀等等都卖得特别快,因为她嘴太甜。
“姐儿拿着这剪子显得手太好看了。”
“这刀称手对不对?我一看大哥拿着的架式就知道合适,实在是潇洒的。”
季十八从来不插话,他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原来卖刀具不是看锋利不锋利,好用不好用,合手不合手,是看衬得人美不美潇洒不潇洒卖的。没有宝石没有金银装饰,只是铁器而已,能有多美多潇洒,真是骗鬼了。
然后还有人信,还卖掉了。
季十八不得不承认,带上田梨儿,是有好处的。她聪明,她卖东西卖得好,她勤快,她做的饭好吃,她的手艺好,她为他补衣衫做鞋。
但有一点不好,她太调皮了,喜欢逗他。这是她说话总让他局促脸红后现的,她是故意的,如果他没明白她的笑话愣了,如果他被骗后睁圆眼了,如果他被她绕得脸红了,她会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