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十八竟然帮她挡住了。
从来没有人护她。或者该说,自娘死后,再没有人有能力有立场护她,对她怜惜的乡亲邻里是拦不住她爹对她的拳脚的,人家打自家女儿,谁能说什么。
田梨儿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意眨了回去。季十八放开了田荣贵的手腕,说道:“好好说话,莫再动手。”
田荣贵握着吃痛的手,迟疑不定,蹭蹭退了两步。这年轻人有功夫。
田周氏扑过来抱着田荣贵对田梨儿大声尖叫:“你个野蹄子,上外头找了什么人,大家伙儿看看啊,竟然敢打亲爹!”
没人理她,田梨儿也不理她。田梨儿只走到村长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村长,这是我娘的信,这村里你是作主的人,你给当个见证吧。”
村长看了看周围众人,点了点头。他将信打开了,看了一遍。信中庄伶心说她已为田梨儿的将来做了安排等等,没具体说怎么安排,安排了什么,倒是点明了夫君田荣贵莫要在这事上阻挠,也请乡里乡亲们多多照顾女儿。
要说这庄伶心,虽是柔弱女子,但在村里却是说得上话的。一来是她有学识,在村里头那是排第一的。连村中夫子有时都来串门找她请教一二。二来她聪明过人,会说话,帮着调解些村中媳妇婆娘间的琐事总是拿得出办法,帮了村长和村里男人们不少忙。三来她贤德,品性好,为人和善,大家伙都喜欢她。她不但帮着调解些村中小事,还能给村中大事从旁也出出主意,原本妇道人家不该插言的事,她侧着说,给男人们都留了颜面,还帮着解决了不少。这些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当然这也无形之中让田荣贵没了颜面,这也是庄伶心生了女儿后,他与妻子越来越没法过的原因之一。你想有个这么出众的娘子,显得他一大老爷们事事不如家中女人,这脸哪儿搁?田荣贵总觉得村子里的人暗地里必是看不起他,对他指指点点。庄伶心生前他不敢如何,但她过世后,这股子怨气便是撒在了女儿田梨儿身上。
村长看了信,将信的意思与高婶传的田梨儿带了庄伶心定下的女婿回来这事联系了起来,觉得合情合理,没甚可疑之处。他将信递给了田荣贵,田荣贵一看,勃然大怒。
村长却是问了:“梨儿啊,便是这位壮士吗?”
“嗯,便是他。”
“从前素不相识,如何确定?”
村长担心田梨儿受骗。
“季大哥,你将娘的信物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田梨儿对季十八道。
季十八有些别扭,但还是依约将那玉镯拿了出来。他扯谎演戏了,当真是不情愿。
“我就说了嘛,梨儿带的这年轻汉子脸皮薄,害羞着呢。”
季十八听到人群中传出高婶的细语。“不会是假的,假的哪能演这般像,这脸红可是真的。”
季十八听了这话,脸更红了。不好意思,他就是假的。
可镯子是真的。玉镯一拿出来,周围便有人惊呼“确是田家嫂子之物”
。庄伶心卧病在床之时这镯子便不见她戴了,村中妇人还问起过,因着这镯子有故事,所以大家伙儿印象深刻。可庄伶心只笑笑,未说具体镯子到了哪,如今冒了出来,这肯定是当时就定好了事,送出去做了信物。
再没人怀疑。而田荣贵非常愤怒。
那婆娘,竟是死了都要在全村人面前丢他颜面。
“简直荒唐!”
田荣贵嘶啦几下把那封信撕了。季十八皱了眉头,看了田梨儿一眼。
田梨儿没什么大表情,她很镇定地看着田荣贵。
“写几个字便说是你娘的留书,呸!跟老子玩这套!你娘给你安排好了婚事,怎么不早说,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信?”
“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气死了嘛。”
田梨儿平静地道。
田荣贵闻言大怒,挥拳又朝田梨儿打来。季十八也恼了,哪有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打女儿的。他迅迈前一步,挡在田梨儿身前,探手再抓住田荣贵的手腕,振臂将他推开。
田梨儿看着季十八的背影,心头一热。她定了定神,又道:“我娘时常帮着大家伙儿写信记函,这是不是她的迹,是不是她写的,大家自有公断。”
村长对着暴跳如雷但不敢再冲上前打人的田荣贵叹口气:“这确是你家娘子的迹,这位壮士也拿着信物而来,该是确有其事。”
有村民捡了地上被撕碎的信函传着看,村中夫子看了也道:“确是田家嫂子的迹,这墨纸质看上去也确有好几年了,不是写的。”
田荣贵脸黑如墨,田周氏这时叫道:“那又如何,确是她写的,确是她安排的,作数吗?她已入土了。就算她未入土,难道家里掌事说话的不该是汉子吗?她一妇道人家,鬼鬼祟祟安排这个那个的,是何具心?我家当家的已给女儿安排了婚事,这个全村人都知道,难道就作不得数?”
“真是门好婚事便罢了,五两银卖了,是婚事吗?”
人群里有位老妇人声音,季十八看过去,正是田梨儿进村后第一个见的人--牛大娘。
田周氏脸色一变,正要说话,牛大娘又抢先道:“我家妞儿的惨死,难道还不够吗?你们还要把闺女往火坑里推?我家妞儿那是受了骗去当丫头,要换钱给我这把老骨头看病用,我心里那个悔,早知如此,便是死了都不能教妞儿受这罪枉死。你们倒好,明知如此,还要卖了梨儿。你家家境还未差到养不了一个女儿,再不成,定门正经亲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