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静,只有水波轻拍船帮的“泊泊”
声。
柳儿心里很紧张,刚才鲁联被击出的一刹那,自己急促吸进的一口凉气憋住许久都没有吐出。
“给我!”
依旧是嗓子眼里哼出的声音,但声音高度却比刚才低多了。不知是因为现在只有柳儿一个还可以听清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心里多了些不自信。
柳儿极缓极缓地吐出她憋住的那口气,就像是潜在水下控制自己气息一样。这样的气息也很轻,轻得就像不在呼吸一样。黑胖子没听到她的呼吸声,她自己也没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要是不给,你会怎么样?”
柳儿终于说话了,她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控制在一个可以平静说出话的程度,她说出的是字正腔圆的北方官话。
“是不是像刚才一样,你将腹中气提到胸口,然后左步前纵,右手手掌挥起扫对手眼目,左手半握空心拳勾击对方胸前,左手握拳时中指出一声骨节的毕剥声,左足落地即点地后退,回到原位。”
柳儿不是武林高手,虽然高手这样鬼影般的招式动作她全都躲不过,但是她清明的三觉却是可以将一个高手所有的动作细节搜罗在脑海里。
黑胖子依旧面无表情,黑胖子也依旧没有丝毫的动作。但是在鲁天柳清明的三觉中,黑胖子动了,他的身形有了很大的变化。
“你现在将气息运在腰背,双腿与肩部暗中运力,脖颈处也绷紧了。我也不知道你这是要来拿东西还是要走。”
柳儿确实不知道,她是在说实话,她是想借着说话放松自己,可是对家那摄人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说出实话来。
柳儿说的都是实话,说的也都是实情,因为那黑胖子的意图确实是矛盾,他暗中运力是将自己调整到攻退自如的状态。
此时那黑胖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心里已经几乎崩溃,他无法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但他已经知道这对手是可怕的,极其可怕的。
从一开始与这姑娘对峙,他就没听出这姑娘的呼吸声,而从她身上隐隐散出的独特气相,却给他的心理上造成无形的压力,让他多少产生了些不自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一招“明帆暗锚”
,可就连左拳手指没控制好出的一声骨节声都没逃过对方的觉察。
可怕还不止于此,自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暗中运气运力的过程,她都能历历道来。她明明具备人的功力,但对自己同伴被袭却没有表示出一点反应,依旧保持自己初始的状态。这种真正高手才具备的,可以舍弃一切的心肠和忘却一切的定力,自己与之相比差得太多了。
现在应该怎么办?黑胖子的心里非常清楚,最高明的一招就是走,可是对方会这样轻易就让自己走吗?
柳儿知道,在面前这样一个高手的攻击范围下,自己没有逃过的可能,因为对方度太快了,就算自己跃入湖中,这高手都可以在她跃入的过程中击到自己。于是她索性放弃了,她希望自己的放弃可以让高手在拿到玉盒以后快离开,从而放弃对船上的自家人继续追杀。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高手一击的到来,等待毁灭生命的一击到来。
闭上眼睛,三觉变得更加敏锐。她听到船只推开水波的声音,她嗅到杀气在渐渐地隐伏,她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在远去。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只大鱼船已经成了水雾中的一个影子。
黑胖高手的心理随着柳儿闭上的眼睛而彻底崩溃,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碰到一个对他如此不屑如此藐视的对手。虽然他也极度的愤怒,但恐惧的分量压过了愤怒。高手不止是身手的高明,在江湖上身手高明保不住几天的命。高手更重要的是要会审时度势,并且适时顺势,这样,江湖才走得久远。
于是他背着的双手只勾了一下右手食指,船后有人理会了,把这大渔船缓缓驶走,消失在太湖夜间的水雾中。
芦苇丛里钻出的那只小船却还在那里,一动没动,就像在它船头倒下的秃顶老头一样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给我!”
这声音是熟悉的,这腔调是陌生的。柳儿没有回头,虽然那声音有些含糊,虽然那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但她还是能辨别得非常清楚。是那个人,是那个出第二声唿哨的人。
“为什么?”
柳儿还是问了,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问话有些多余,但还是忍不住。
“我也没法子,我有家小在别人手里,我也图个子孙后代富贵兴旺。”
“你肯定你想得到的都在这盒子里?”
柳儿继续问道,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用北腔官话说话特别有气势,自己总有一种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感觉。
“我不知道,但拿了那盒子回去,我至少有个交待,这将近二十年的工夫也算没白花。就算没富贵达,家小也可以得个平安。”
“那你就拿去吧。”
柳儿对这样一件拼命夺来的宝物真就没一点吝啬?
“不要!”
这声音是从船舱里传出来的。声音是柳儿最熟悉的,也是她出园子后一直期盼听到的,于是急切地扭转身子。真是自家阿爹,一直昏迷着的鲁承宗。
离鲁承宗不远虚弱地站着受伤的鲁联,他听到鲁承宗的喊叫后,忽然现了什么一样,往鲁承宗那里扑过去。
一把七寸长的弯柄小刀闪着蓝幽幽的光,刀尖抵在鲁承宗的脖子上,已经刺出些许血来,刀柄在鲁联的手中。
“我知道你一直醒着,你的几招我二十年前就摸得清清楚楚。”
鲁联张合着他满是鲜血的嘴巴,恶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倒是才将你摸清楚,但也不晚。”
鲁承宗面对刀尖很是镇定。
“你解了我回头绳的时候,有没有确定我是谁?”
鲁联问道。
“那时都还是推断和猜测,但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我的推断和猜测了。事实也证明我是正确的。”
鲁承宗说这话的语气很得意。
“我好像没做漏什么,你就凭我一身水靠就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