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子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叹气道:“嗳!说来惭愧。老朽一介穷书生,清贫半辈子,至今还未有家室,孓然一身。”
乔溪不解:“可是您看起来年轻时应该也是相貌不俗的人……”
连何秀才那半吊子都能被李员外相中做女婿,赵夫子这真正有才有貌的怎么没有人喜欢呢?
赵夫子忍俊不禁:“婚姻情感之事讲究缘分,岂能以这些外物做考量?”
他说完又笑道:“大约我年轻时性情实在不讨喜,脾气又臭又硬,没有哪家姑娘少年看得上。”
他笑眯眯的自贬,眼里却黯淡伤感,大约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乔溪很是自责,为什么要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刨根问底,连连道歉。
“我自己的事,你道什么歉?”
赵夫子摆手,督促一旁还在玩耍的岑儿回房读书,这才又回头道:“你啊……莫要总自觉对旁人亏欠。”
这确实是乔溪性格中的一个缺陷。他总害怕给人添麻烦,担心伤害别人,常常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但这样活得实在很累。
乔溪深深自省,忽然听赵夫子深深一叹,道:
“一切皆因我心中早有良人。此生除了她,我再不愿与他人共白。”
“况且我明明心有所属,却又因着私心成家,岂不是一次白白害了两个姑娘?”
乔溪没想到赵夫子会对他说这些,立刻安慰了几句:“您这样是君子所为。”
因为心里有无可替代的白月光,所以宁可独活也不愿意伤害别人。赵夫子这样的人,比起某些嘴里说着真爱,结果转头就找替身、完全不耽误结婚生子的狗男人强了一万倍。
也许话匣子已经打开,赵夫子也很多年没与人好好聊天,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陈年旧事,乔溪也才知道原来赵夫子年轻时居然还当过大官。
“那……那位与您两情相悦的小姐如今怎么样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
赵夫子目光望着远方,神色温柔:“她呀……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
“夫妻恩爱,儿孙满堂,享不尽荣华富贵。”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夫子脸上没有半分阴霾,眼里泛着淡淡笑意。他是真的为自己深爱的女子一生顺遂而感到高兴。
他打趣道:“幸好她当年没有嫁我。否则现在跟着我这穷酸破落户四处漂泊,连口饭都吃不上。”
明明赵夫子的表情看上去很幸福,乔溪的眼眶却无比酸涩。
他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幸福,哪怕不是和自己”
,这样纯粹美好的感情只存在于小说电视,原来真的有人抱着一颗无人可诉的真心孤独终老。
赵夫子说起过去的事,满眼都是怀念:“她父亲当年嫌弃我出身贫寒,在京中根基薄弱,所以不肯将她许给我,但我至今不曾怨过他。”
“将心比心,若我也有个如珠似宝疼爱到大的掌上明珠,也是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头的。”
他说着轻哼一声:“我素来看不上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不仅立意烂俗,写书的人更是臭不可闻。”
赵夫子一生清正。即便是当年,他也从未想过撺掇心爱的女子与自己私定终身倒逼双亲,更未做过一件不利于对方闺阁清誉的事,自然看不上那些钟爱幻想拐带高门大户千金小姐私逃的酸腐书生。
他无情批判道:“不过都是披着情爱的皮,宣泄他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私欲罢了。”
乔溪恨不得当场给赵夫子鼓掌,夸他骂得好。
果然人类物种多样性,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
同样是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世上既有何秀才这样的人|渣,却也有赵夫子那样真正有文人风骨的好人。
只可惜现实中何秀才遍地都是,而赵夫子寥寥无几,即便广为流传的文学作品里也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