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北向东南穿楼兰城而过,将城池一分为二。河东为王宫、佛寺和贵族住地,河西则是官署、市集、平民住宅、贫民窟和良田。
在这座四方城池的西南一隅则是一片异国商人聚居之地。从西方的大月氏、安息、大宛、粟特等国来的商人要前往中原,则必须经过楼兰。
此处开设客舍专供那些长途跋涉而来的商人暂时歇息逗留,也有频繁往来东西两处的商人索性在这里置办了宅院。
燕檀在这里租到了一间价格合适的两进小院。
此地距离官署尚且有段距离,平日里更是各国各族人混杂,楼兰并不方便管辖,因此住在这里可以免去许多应付盘查的麻烦,于她而言也再合适不过。
租好住处,她留下少许用于购买制香材料的金币,就将剩下的钱全用于进购时下西域较为珍贵有名的香料,用于临街售卖,借以扮作寻常的香料商人。
安归将货物接来安放在外院后,已是傍晚时分。燕檀点燃蜡烛,引着他进了内院,院中有一套石桌石凳。
燕檀端上两碗粗糙的粟饭和一碗酱菜,坐下来,拾起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转头问安归道“一直忘了问你,你到那乞丐头领手下之前,可有什么家人不想回去找他们吗”
院中有片刻的静默。
安归低下头去,声音有几分低沉“年幼的时候父母把我卖给了匈奴人做奴仆,匈奴人对我很不好,我想办法逃了出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燕檀猜得出,他是从匈奴人那里逃出来,没有身份,找不到差事,也不想回去找卖过他的家人,才不得不流落街头成了乞儿。
燕檀咬住筷子出神,两人之间又有瞬间的静默。
安归仿佛想到什么,蓦地抬起头来,伸手抓住她的衣袖,眼神有些惊慌地看向她“跟着你,我不会逃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啊”
燕檀回过神来,她方才倒是没有想安归会不会逃,只是在想两人身份都很敏感,以后行事须要尽可能躲过一切身份盘查。她本还想让安归替自己出楼兰城传递消息,如今恐怕也不行了。
但她不便对他说自己的身份也有问题,只好指着那碗酱菜转移话题
“我只是
在想以后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以后带你每餐饭都吃肉羹。对了,今早见你吃了许多香枣,你应是喜欢甜食吧”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从怀里摸出一只小袋子来递给安归,对他笑了笑“喏,这是一位饭铺老板娘送我的石蜜,送你。”
燕檀分明看到安归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又忽而止在半空。
是担心自己要的太多,怕被她丢掉,才如此胆怯吧。
她在心里叹气。
其实燕檀是个很喜爱美色的肤浅的人,总是会对长得漂亮的人平白多出许多好感和宽容来。因此自从安归露出满面脏污之下的真容之后,燕檀觉得只是看着他都多出了很多快乐。
安归身量看上去与她差不多,那么年龄也应当差不多。燕檀对着他时,总会生出一股不由自主的怜爱。
虽然她看向他时,单纯的金少年并不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愣了一下后也会回以温柔的微笑。
“我不会不要你的。”
燕檀伸直胳膊,将那只小袋子又向前递了递,直直地看着安归那双小鹿般驯顺的碧色眼眸,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你做我的伙计,我没有什么其他能给你的,你看,我这里家徒四壁。所以,你也不必想太多,这是工钱。”
夜晚的楼兰城西似乎比白日里更加热闹。有客商在此开设酒肆饭铺,专供往来的外乡人体会风情、排遣寂寞。这些酒肆皆整夜不打烊。
燕檀买下的小院院墙外隐隐传来胡姬招揽客人的歌声,歌声婉转而勾人,掩盖了西厢房外抄手游廊上的碎响。
安归瞧着东厢房中的灯熄了许久,再听不到动静,才开口向游廊檐下那抹似有似无的影子轻声道“替我去查华阳公主的身世。”
影子窸窣片刻,从檐下消失。
安归收回目光,安静地立在窗边,琉璃般澄澈的眸中映出夜色,如同滴落水中晕开的墨。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影子,将整个人切分成无数黑白碎片。
这位小公主,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安归幼时曾见过匈奴王庭的公主,自小被养在牙帐,性格娇蛮任性不可一世,但若是遇上那么一桩关乎自身安危的大事,只会瑟瑟抖和崩溃哭泣。
据他所知,赵国贵女更是被养得柔弱不经世事。可一个长在深宫、锦绣罗堆里的少女,怎么会在这样糟糕的境遇之下还如此镇定呢,,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