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真自住了一处宽敞小院,里外十几间房,正是清静雅致。院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名叫小荷,也伺候她有三四年了,处处体贴细心。卫英朗因自己还未和陆柔真正式成婚,所以不肯在她房内逗留太久。低声对她嘱咐安慰了几句,他告辞离开,回了卫家在京城的老宅子去。陆柔真在火车上睡了大半日,这时反倒觉得精神许多。小荷从厨房端了几样清淡饮食来给她吃,她无情无绪的尝了几口,然后便是洗漱更衣,上了床去思索心事。一夜过后,兄弟姐妹们想她大概是休息过来了,便纷纷前来问候。苏慧之身为大嫂,心中越是烦恼嫉恨,脸上越要宽容慈爱。她领着头第一个来了,却是没有见到陆柔真,开口一问小荷,才知道三小姐是被老爷叫去了。苏慧之不肯离去,就坐在小书房里的长沙发上,闲闲的翻着电影杂志等待。良久之后,院内有了低低的笑语,她起身向外望去,发现正是陆柔真带着六小姐陆安妮回来了。陆安妮只比陆霄汉小了两个月,生的身材细瘦、修眉俊目,满腹心肠弯弯曲曲。苏慧之见她挽着陆柔真的手臂,满脸是笑,就知道这个东西已然从自己这里倒戈,重新投向了三小姐的怀抱。压住胸中一阵不满,她故意掀了帘子笑道:&ldo;三妹,六妹,怎么忽然勤快起来,这样早就出去散步了?&rdo;陆柔真站在阳光下面,笑吟吟的答道:&ldo;大嫂,哪里是勤快呢?我本是去了爸爸那里说话,回来路上就见六妹正求着五弟带她去花园子里划小船去。我只过去和他们说了两三句话,五弟便借机逃之夭夭,留下六妹可怜见儿的,我就把她带过来了。&rdo;陆安妮天生一双趋炎附势的眼睛,素来觉得苏家寒微,不大看得起苏慧之,前些日子家中风传陆柔真怕是要活不成,她才同大嫂多联络了些;如今既然三姐平安归来,她自然还是回归旧地,攀着三姐。陆柔真把话说完,她便撒着娇的笑道:&ldo;五哥不带我玩,我就缠住三姐,这一天都不回去了。&rdo;苏慧之听闻此言,立刻抬手掩口,笑得双目弯弯:&ldo;六妹这个小东西,总要有伴儿才行。前些天终日赖在我那里不肯走,现在又要过来叨扰三妹了,三妹你还不打她出去?&rdo;陆柔真亲亲热热的抬手一捏陆安妮的面颊:&ldo;看看六妹这个小模样,我可下不了那个手呀!&rdo;陆安妮眼见院内廊下摆了一溜花木晒太阳,便去摘了一朵红花团成了球,轻飘飘的掷向苏慧之:&ldo;大嫂真是个坏人,我不同你好了。&rdo;苏慧之笑着躲闪,陆柔真含笑旁观,院内登时起了一片欢声。正值此刻,几位年轻些的姨娘们也都结着伴儿过来了,众星捧月似的恭维着三小姐,又问起这半个多月的情形。陆柔真半真半假的一一答了,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一位金尊玉贵的小姐家落入军营,就算没有受到欺侮,可毕竟是和大兵们同处一地,总像是丢了体面。待她把话说完了,苏慧之仿佛窥破了她的心事,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ldo;三妹到底是个福大命大的,我听说那些丘八都粗鲁下流得很……&rdo;未等她继续说下去,陆柔真便正色说道:&ldo;大嫂,虽然我只是个弱小的女子,没有力量。可是凭着爸爸的名望与身份,谅那些人也不敢妄动。&rdo;苏慧之不能当众说陆克臣的名望身份不值钱,所以停了一秒钟后,她温柔笑道:&ldo;这倒也是。&rdo;直到下午,陆柔真这里才静了下来。她收敛笑容,躺到床上只装午睡,心中却是想着父亲早上那一席话‐‐原来五十万的赎金,自家只出了二十万。余下的三十万,其中十万是卫英朗这些年的私房钱,另二十万则是他向家中父母要来的。卫督军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明明白白的让儿子转告陆克臣,说是两个孩子迟早都要成亲,这二十万就算是卫家提前过了彩礼。&ldo;旁人看我们陆家是家大业大。&rdo;陆克臣叹息着告诉她:&ldo;可是家大业大,人多心多,上上下下全红着眼睛,爸爸无论怎么供着他们,他们都是不足……柔真,你是个最通情达理的孩子,爸爸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等明年和英朗成了婚,好好的去孝敬公婆吧!&rdo;陆柔真知道自己是必要嫁去卫家的,然而知道归知道,双方各不相欠,似乎总还存着个隐隐约约的未知数。但现在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了,自家连彩礼都收下了,不但收下,而且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