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朝央并没有像郦闵说得那样在睡觉,非但没睡,手里反而拿着一根巨大的方天戟,额上汗水淋漓,院落的冰雪、树木、亭台楼阁,全部化作了废墟‐‐她是在练功,像她这样qiáng大的战鬼,不会有一刻松懈的机会。郦朝央抓起放在一旁的雪白外衣,缓缓披在肩上,转头对着废墟轻轻chui一口气,它们瞬间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尖而笔直冲向天空的屋顶,那是极西战鬼原族特有的房屋模样。她独自坐在小亭里,开口:&ldo;过来,坐。&rdo;陆千乔坐在她对面,她漆黑的双目在对上他的红眼睛之后,瞬间化作了血腥之色。&ldo;你失败了。&rdo;郦朝央定定看着他,&ldo;是觉醒中途被打断的结果,那小丫头坏了事。&rdo;&ldo;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缘故。&rdo;&ldo;无聊的假设我不需要。觉醒失败的战鬼,活着便是耻ru,何况是我郦朝央的儿子。&rdo;陆千乔静静看着她,无悲无喜,良久,方道:&ldo;耻ru是看如何活,而不是如何死。&rdo;巨大的方天戟呼啸而起,毫不留qg向他胸口刺来。陆千乔飞快握住了戟尖,两人的力量在方天戟上互相抗衡。&ldo;……比先前长进些。&rdo;郦朝央冰冷地说着,&ldo;但完全不够!&rdo;她用力一推,他整个人连着方天戟一起狠狠倒飞了出去,砸入厚厚的冰雪里。&ldo;你空有战鬼之名,却没有战鬼的实力,还要和我说活着不耻ru!你要如何令我感到不耻ru?!&rdo;她走上前,冷不防方天戟忽然跳起,箭一般反she向自己,来不及让,她秀丽的长发被削去一绺,飘散在冰雪之上。陆千乔半蹲在对面,仰头看着她,声音沉稳:&ldo;我会活下去。&rdo;郦朝央冷笑:&ldo;你可以活着!从此不再是我郦朝央的儿子!但那小丫头犯得过错太大,战鬼一族不可饶恕她!&rdo;方天戟划出锐目的光芒,怒涛般呼啸而上。陆千乔进去足有小半个时辰都没出来,两只战鬼在外面等得有些心焦,郦闫叹道:&ldo;夫人不会真把少爷杀了吧?&rdo;&ldo;我认为夫人会比较想杀掉辛小姐。&rdo;郦闵回头望一眼帐篷,这种脆弱的帐篷,夫人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拆碎,顺便把里面的人弄成碎末……&ldo;我看少爷好像很喜欢辛小姐,杀掉她,只怕他还是宁可自己死掉吧?&rdo;他们战鬼耳朵灵得很,帐篷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他们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咳咳,就算不是故意偷听,反正也还是听到了。&ldo;夫人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但心底还是希望少爷能成功觉醒,为战鬼一族延续qiáng劲的血脉。这次觉醒不成功,主要缘故不在少爷本身,而是辛小姐捣乱……嗯,总之我看她很危险。&rdo;郦闵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雪白的马车顷刻间裂成了碎片,两个人影鬼魅般冲了出来,撞在旁边一座帐篷上,那无辜的帐篷瞬间就变成了渣渣。&ldo;……大哥,你说得对。&rdo;郦闫感慨地看着那两只战得惊天动地的战鬼,&ldo;夫人果然是想杀辛小姐,我们还是避让的好。&rdo;他俩找了个比较靠谱的地方,一起蹲下来静候母子相斗的结果。半空中响起锐利的呼啸声,方天戟被高高抛起来,散发出夺目的光华,对准了辛湄睡觉的那个帐篷,雷霆万钧地劈下。黑色长鞭骤然甩出,硬生生拽住方天戟的去势。陆千乔嘴角流下细细一行血,皱眉唤了一声:&ldo;母亲!&rdo;郦朝央森然道:&ldo;你死,她生。她生,你就死!&rdo;&ldo;母亲,迁怒没有意义。&rdo;&ldo;唰&rdo;一声,方天戟在帐篷上划了一道,帐篷顶瞬间就飞了,里面一人一鸟睡得依旧不亦乐乎,完全没发现外面战得乱七八糟。力量不曾完全觉醒的战鬼无法架住郦朝央愤怒如涛的攻击,长鞭发出响亮的崩断声,陆千乔一把甩了长鞭,落在地上将辛湄紧紧护在身下。方天戟停在他背心三寸后的地方,他身上的血滴滴染红了辛湄的衣服。她在做着美梦,不知呢喃着什么,满脸的无忧无虑。郦朝央静静望着他,这一次他没有对望,只是垂着头,静静护着身下的沉睡的少女。这qg景有些熟悉……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曾因为要不顾一切追随一个男人,被长辈追杀。当年她也曾用身体护住那个人,还没有说过爱他,便已愿意付出生命。这一番战鬼说不出口的qg意,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懂得。所有打动人心的、美丽的、甜蜜的话语,他们永远不会说。他们只会付出生命或者鲜血,默默地在后面护着,守着。战鬼只有这种笨拙的爱人方式。……当年的那个人,没有能够懂得这些,一直怀疑她的qg意,到死都不能释然。她又想起那个小姑娘无畏而清澈的眼神,她毫不犹豫地说过:【我陪着他。】她是懂的吧?郦朝央缓缓收了方天戟。&ldo;千乔,这是我最后一次忍让你。&rdo;她转身便走,&ldo;我不想看见她,下次若再见,格杀勿论。&rdo;雪白的马车被他俩轰成了渣,她跃上啸风骊的背,清叱一声,漆黑的灵shou蹄下生出雷电,声势惊人地飞上云端,眨眼便消失了。郦闵郦闫松了一口气,走到陆千乔面前,纷纷叹气:&ldo;少爷,你还是继续做骠骑将军吧,立些战功,这样夫人心里也舒服些。这些年有狐一族日渐壮大,时常来挑衅,族人又日渐稀少凋零,夫人整日忧心,这次你觉醒又没成功,她一定很伤心。你有空记得回族里看看……嗯,辛小姐就别带过去了,省得夫人发怒。&rdo;两人不敢耽误,各自牵了灵shou追随郦朝央而去。辛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被人抱去了另一个完好的帐篷里,睡在柔软的chuáng上。翻个身,陆千乔就坐在自己身边,换了一身衣裳,一只手替她掖着被子,低头静静看着她。她嘻嘻一笑,把脑袋钻进他怀里,懒洋洋问他:&ldo;陆千乔,你要和我说什么好事?现在我醒了,你尽管放马过来。&rdo;他眼角漾出一抹笑意,yu要说,却又有些不自在,斟酌半晌,方缓缓说道:&ldo;母亲走了,你睡着,没能与她道别。&rdo;&ldo;她肯定不会高兴见到我吧?&rdo;辛湄想到那双冰冷而血腥的红眼,尽管她竭力克制,但白痴也能看出她身上的杀气,&ldo;我是不被婆婆喜欢的可怜媳妇。&rdo;他含笑:&ldo;还不算媳妇……你还不算嫁给我,天地没有拜,jiāo杯酒没有喝。&rdo;呃,什么意思?辛湄愕然抬头看他。他别过头,有些赧然,耳朵慢慢红了:&ldo;我是说……你、要不要……再来一次?&rdo;辛湄愣了半天,歪头一个字一个字琢磨他的话,忽然灵光一动,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大,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ldo;愿意么?嫁给我。&rdo;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她抖了良久,终于严肃且认真地说:&ldo;陆千乔,我认为,我们应当dong房花烛。&rdo;所谓&ldo;归宁&rdo;那天晚上,辛湄被陆千乔用被子裹住,在chuáng上滚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jg神不济。斯兰进来送热水的时候,脸色一阵红一阵绿,表qg像是打算把眼睛抠下来似的。&ldo;将军,白老将军连夜急赶回京,面圣要告老还乡。&rdo;昨儿一整天他们这边闹得不亦乐乎,没关注嘉平关内其他人的反应,实在不应该。想想看,先是被皇帝qiáng行塞过来一个活死人将军要抢功,后来又被突然发疯的将军折腾得要死不活,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将军的母亲又qiáng闯嘉平关,旁若无人地和儿子大打出手,关内小半片帐篷都被轰成了渣渣……白老将军脆弱的心脏承受不起如此重压,当晚泪流满面卸甲回京面圣,要求告老还乡,绝对是人之常qg。陆千乔对此表示理解:&ldo;知道了。&rdo;斯兰看他脸色发白地起身,单薄的袍子从肩上滑下,o_露的胸膛上有一点暧昧的红痕,鼻子和下巴上也有同样暧昧的伤口,更甚者嘴角还有破皮,不由恶狠狠瞥了一眼依旧被被子裹成rou虫的辛湄,她只露出一颗脑袋,两眼无辜地与他对望。可恶!他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军的初夜她居然如此láng女!何况……何况将军白天刚醒,又和郦朝央大gān一架,她怎么好意思当晚就霸王硬上弓?!&ldo;……我给您换一桶热水,请安心沐浴。&rdo;斯兰含泪又把方才端来的一盆热水端出去了。陆千乔摇头:&ldo;不用。斯兰,你回皇陵,替我办一件事。&rdo;&ldo;将军请吩咐。&rdo;陆千乔表qg有点不自然,带着一丝赧然,暗咳一声方慢慢说道:&ldo;你回去……嗯,筹办一下婚事。红纸花轿之类……一样不可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