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玉珠坊的坊主应付刑部的说辞是坊中的姑娘虽然都卖了身,但与其他限制歌舞女自由身的歌舞坊不同,玉珠坊的姑娘们一向来去自如,坊中不会过问她们的去处,毕竟她们随时都会去什么达官贵人家中献艺而客人却不愿被外人知道他们请了歌舞女去家中,所以只要她们每隔一段时日上交足够的银钱便可以了。尤其是身为头牌额金不离,因为她不习惯出门时带着贴身丫鬟,所以经常是一个人出门。
但金不离真正独自出门的原因,只怕是因为她早已是药香谷的人,所以在执行任务时并不方便带着旁人。
她的尸体已经被玉珠坊的坊主和其他姑娘辨认过,的确是她本人无疑,只是她们并不认识欧阳慕,也从未听她提起过。
但她的贴身丫鬟却说金不离的确是有了心上人,而且大约已经与其来往了至少四五个月,因为她之前并不爱诗词,说是自小便被逼着读,所以厌了烦了,但这几个月来一得空便品鉴自古以来描写风花雪月与相思苦的诗句,偶然有一次叹道古人懂她。
那小丫鬟也是个伶俐的,虽然只听了她似有感悟般道随口提了一句,但却放在了心上,认定了自家主子定然是有了心上人,否则不会如此伤春悲秋。
不过她未曾向金不离确认过,也不曾与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因为金不离一向待她极好,所以她们主仆同心,主子不愿与旁人道的事她自然也不会说。
是以,并无人知道金不离的心上人究竟是不是欧阳慕。
而刑部将她在玉珠坊的房间搜了个遍,除了发现两个不属于她的绣帕外便再也没有找到任何属于男人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与欧阳慕来往的证据。
苏蔷想,她的心上人可能是欧阳慕,也可能是向桓。
但欧阳慕并不承认他与金不离有男女私情,只是说他与她不过才相识月余,而且是在清和寺烧香拜佛时与她结识的,后来虽然也见过几次,但除了她出事那一日是在大街上见到了她,其余的都是在清和寺中见的面。
苏蔷知道因受父母熏陶,欧阳慕在小时候便有每隔十日去寺庙祈福的习惯,但她仍很惊讶他竟至今都还在坚持。
依着刑部的调查,虽然玉珠坊无人知晓金不离是否去过清和寺祈福,但她在他说的那几日的确出过门,而且虽然她是独自离开的,但她的贴身丫鬟记得她的确有两日在回来时身上有香火的味道,只是她虽然也问过她,但她却回答说是不小心碰到的。
所以,至少在如何认识金不离的事情上,欧阳慕应该并未撒谎。
但他却坚称那日清晨他是在听见门外有女子惊叫时才匆忙起身开门去看的,当他到了巷子口时才隐约认出那个女子是金不离,所以才跟了过去,并不知道她是如何中了毒,又是为何在临死前指证自己是害死她的凶手。
可他的这番说法却被刑部于他家中的搜查彻底推翻了。
因为刑部不仅在他家中找到了与金不离所中之毒一般无二的毒酒,而且还在旁边的酒杯上发现了金不离留下的口脂,仅此两点便足以证明那里是凶案现场而他便是杀人凶手无疑了,更何况他们还发现从他的房间一直到大门口都有滴落的斑斑血迹。
见她看完一遍卷宗后又重新翻了一遍仵作手札,似乎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云宣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现什么疑点了?”
她沉吟着问道:“依着刑部的判断,金不离中毒后可有挣扎吗?”
“这个应该没有提及,不过她中的是并不能立刻发作的剧毒,应该在发觉不适后会有所察觉,否则也没有机会跑出了欧阳慕的家,可能是刑部疏忽了。”
已经将案卷熟记于心的云宣不假思索地回了她的话,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指甲。”
迟疑了片刻,她如实道,“我想知道有关她指甲的一切。”
云宣虽然微有惊讶,但却并未多问,而是站起了身来:“稍等,我让张庆去查一下。”
张庆离开后,云宣又返身回来,重新坐下,似乎并未有离开的打算。
“你要在这里等着吗?”
她有些意外,道,“张左卫应该要很久才能回来吧。”
毕竟从宫城到刑部已然不近,更何况他还有事情要查。
“无妨,今日我得空,除了这件事外没有什么差事,即便不能与你闲聊,就这样看着你便也是好的。”
余光瞥了瞥张庆刚离开便在门口不远处晃动的身影,他的声音低得只让她一人听见,“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来看我的阿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见他的神色一本正经,几乎算得上冷峻肃然,但说出口的却是如此暖人心窝的话,仗着自己背对着门,苏蔷微一扯唇,亦压低了嗓音:“可是,你虽得空,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一怔之后,云宣替她出了主意:“什么公务,我让你们胡典镜派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