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问题,抿了抿嘴,一手背在身后,站得直,下巴微收,像在军训:“就……想记录一些群体的生活状态,主要是对他们的微妙怪癖、语言体系、成长轨迹的短暂披露……不过其实也只能算是……比较客观的主观表达。”
主持人似懂非懂,接着问:“片名为什么叫《苍洲》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就……觉得合适。”
哄堂大笑,不只是笑这个回答,更像是觉得主持人和受访者在两个频道。
台下突然有女粉丝大喊:“尤导,你好可爱啊啊啊!”
观众笑得很开心,尤叙生理性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显眼地往后靠,嘴角下沉,丝毫不掩盖眼里的反感,不过舞台离座位席距离比较远,他的表情被大部分人误认为了挑眉与羞涩。
尤风风坐在第一排,看到观众席火热的反应,忧心地对身旁的袁野泉说:“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袁野泉揪着嘴笑:“很明显是啊。”
主持人又问:“据说本片拍摄历时近两年,途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尤叙又皱了皱眉,眼睛微眯,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目标明确的话,事情就比较容易。不过因为素材比较多,剪辑的时候很犹豫……有些东西放出来的话,可能会被-禁……”
观众又是一阵笑,尤叙神情很严肃,甚至对于台下的笑声有些费解。
“是什么支撑您在这样的压力下还坚持把这类……比较离经叛道的东西拍完的呢?”
“很离经叛道吗?”
其实就是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但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有点凶,主持人肉眼可见地畏缩了一下。
尤叙轻咳一声,继续说:“有句话叫,为人需谨慎,为文需放荡……”
最后两个字在他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显得很诱人,下面随之传来出一阵起哄声。他张张嘴想解释,嗯嗯啊啊了一阵,最后吐出来五个字:“请监制说吧。”
又放下了话筒,向右挪了个位置,搓了一把脸,两个手都背到了身后,高高壮壮地站在那,又穿着西装,特别像持枪保镖。
袁野泉应邀上台,尤叙终于能松口气,但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依旧非常不自在。
到观众提问环节,为了看清提问人的脸,他戴上了眼镜以表尊重。
“尤导,您下部片准备拍什么?”
他听完问题总是微微歪头,皱眉思考,眨眼回答:“……还在商议。”
“您有什么要对纪录片人说的吗?”
“……没有。”
下面爆出无语又温馨的笑声,何犀混入其中,笑得放肆。
略带陌生的帅,比看惯了的帅,帅一百万倍。一如既往的高大挺拔,头长了点,好像瘦了,下颌线变得更明显,换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非常正经。
女粉丝真多,但都只见过这样的尤叙,何犀一想到就无法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时,坐在何犀旁边的女孩举起了手。
话筒从前排传过来,何犀一肘靠在扶手上强装镇定,但还是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半开玩笑的语气:“尤导演,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偏偏是这样的问题,何犀侧头看了一眼提问的女孩,又把视线移向台上的尤叙。
他依然微微皱眉,目光朝向她们的方向,听到这个问题看起来并不愉快,淡淡道:“没有。”
何犀不自觉地攥紧了手,盯着尤叙白净的脸,放任并期待某一刻的对视。
他应该看见自己了吧,他戴了眼镜,她就坐在提问者旁边,精心化了妆,特意穿了颜色鲜艳的低领裙。
但他只是一眼扫过,神情毫无波澜。
女孩在欢呼声中讪讪坐下,话筒又被传向别的地方,他右手握着话筒,手肘盖着横在身前的左手手背,上臂肌肉包裹在西装里,呈防卫姿态,并随之小幅转向另一个方向。
一直到提问结束都没有再看向这里。
散场,人潮涌向出口,尤叙和袁野泉在台上继续接受媒体的简短采访。
何犀坐在原地,没了笑容,些微迷失,闷头刷微博——刚才在隔壁女孩的引荐下,她现尤叙虽然没有微博,但是有话,社区人数有六千多个。
粗略看了一下内容,都是她没见过的,比如红毯的照片、得奖的照片、采访的照片、骑车上下班的照片。在她闷头躲在出租屋里搞创作的期间,尤叙不仅完成了《苍洲》,还靠之前的作品得了几个奖,这一部也声势很高,下半年有好几次展映。人长得又好,讲话又奇怪,蛮有话题度的,怪不得这么多人来看。
她刚才在傻乐个什么劲?哪来的盲目自信?
其实何犀也没有很严重的情绪波动,就是觉得台上的人更陌生了。她知道尤叙很能吃苦,而且从不抱怨,沉得住气,所以能厚积薄。
他的确一直在低调地光,比她亮得多。
她背上包,又朝尤叙看了一眼,他对着镜头,拘谨却淡然地侃侃而谈。
既然是职业性质使然,那也无可厚非,因为他知道有第一次离别就会有第二次离别,关系拖得越久越伤人,而他不能为此停下脚步,故而选择结束。
大概这就是他想走的路吧。
何犀在心里这样想着,起身离开,也不知道是在替他开脱还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