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亦步亦趋跟在唐师师身后闻言仔细想了想,说道:“奴婢也知之甚少,不过,往年只听说徐家来送节礼徐太太亲自登门却是头一回。”
唐师师提着裙子走上台阶端着一身大红行走在冬日的暖阳中。杜鹃的话和唐师师所料不远徐太太若是年年上门靖王岂有这么好的脾气?
今年徐太太按捺不住,一来是听说赵子询娶妻想来见见世子妃二来,恐怕是为了那位犯事的弟弟。
唐师师问:“杜鹃,你是什么时候入府的?王爷和徐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永熙三年被买入王府的。”
杜鹃微叹了口气道,“那时候奴婢还小不大记事只记得那年收成很不好好多人家都活不下去只能卖儿卖女我就是这样进了靖王府。那时我刚伺候人懵懵懂懂的还没学会王府的规矩,就听说鞑靼人攻进来了。边关接连失守,西平府里许多人家都往南逃唯独王爷没走还带着人朝北去了。我们在王府里心惊胆战地等着从秋天等到冬天,终于听说鞑靼人退兵了,可是王爷也受了重伤,回来后静养了好几个月,徐经就在这次战事中,为保护王爷死了。“
永熙三年,唐师师慢慢琢磨这个年份,那一年唐师师八岁,还在为了所谓的父爱和唐燕燕争风吃醋,为了一朵珠花唐燕燕有而她没有哭闹。唐师师甚至都不知道,西北生过战事。
前线出生入死,而后方的人,都不知道为何打仗。唐师师有些怔松,在她为了珠花哭哭啼啼的时候,殊不知,赵承钧正在前线血战。她能安享唐家大小姐的富贵,能尽情挑剔衣服饰不够漂亮,全是因为有人撑住了西北战线。
唐师师早就知道赵承钧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手握天下半数兵马,地位举足轻重,连嚣张跋扈的姚太后都怕他。但这是唐师师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些名衔意味着什么。
杜鹃见唐师师两只眼睛怔怔的,试探地问:“姑娘,您在想什么?”
唐师师眨了下眼睛,双眼恢复灵气,慢慢道:“其实在我七八岁那会,我特别讨厌这个世界。我觉得世上没有人对我好,唯一对我好的母亲怯弱又窝囊,我被唐燕燕推进水池里,她连为我讨回公道都不能。但是现在我突然现,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是有人保护我的。”
杜鹃没听懂,皱着脸问:“姑娘,你在说什么?什么保护不保护?”
唐师师嫌弃地瞥了杜鹃一眼,道:“没事,就当我没说。对了,当年王爷收养世子后,是如何安置徐家的?”
杜鹃摇头,如实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有一天王府里突然来了个男孩,彤秀姑姑说这是恩人的孩子,要我们敬重着些。后来又过了些日子,刘公公让王府上下改口,称那个男孩为世子,还严禁府中人提世子的来历。至于徐家怎么样了……府里不让打听,奴婢也不好说。”
杜鹃毕竟只是个丫鬟,不可能了解太多内幕。不过仅凭这些,唐师师大概能填补出当年的情况。
赵承钧收养了赵子询,自然少不了徐家的好处。徐家除了徐经还有其他男丁,升官加爵不至于,但是给徐家安置几个实权职位还是绰绰有余。徐太太的情况特殊些,她是内宅女眷,不能自己抛头露面,如今丈夫死了,就指着儿子养老。赵承钧带走了人家儿子,想来会给徐太太留一大笔银子,足够徐太太体面地度过后半生。
前提是,钱在徐太太手里。
不过看样子,徐太太手里的银子被兄弟骗去不少,如今徐太太胆敢冒着惹靖王不悦的风险登门,可见钱花完了。可怜徐太太被弟弟掏空了养老本,还一心觉得弟弟好,弟弟被赌场扣住,娘家还没怎么样呢,她自己倒千方百计地捞弟弟出来。
唐师师啧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徐太太可怜还是愚蠢。奈何徐太太生了个好儿子,无论她再怎么犯蠢,总有儿子替她收场,日后,还能进宫里享太后福。
人生的际遇真是没法说,分明皇位和他们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而徐太太本人,从相貌、智力到手腕,都毫无可取之处。唐师师不服气地想,这种人都能当太后,凭什么她不可以?
“姑娘,小心路上的雪。”
杜鹃跟着唐师师走出回廊,从石子路步入月亮门,杜鹃避让着地上的雪堆,问,“姑娘,你为什么对徐太太这么关注?她只是来拜年而已,以后想来交集不多。”
唐师师笑了一声,交集不多?真是天真,靖王府的财富,包括日后整个大燕朝的财富,都是人家徐太太的。更甚者赵承钧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给徐家铺路。
自然,这些话唐师师不会说出来,她轻飘飘道:“没什么,不过是偶然见了,心里好奇而已。你回去提点蒹葭院的丫头婆子,以后见了徐太太绕道,态度恭敬些,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做,见了远远避开就行。记住了吗?”
杜鹃赶紧应下:“是。”
唐师师敲打完杜鹃,不再提徐太太的话。这不是现阶段的唐师师能插手的事情,徐太太就算再不好也是赵子询亲娘,人家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唐师师若是敢怠慢徐太太,日后会被赵子询收拾,但她要是敢和徐太太亲近,现在就会被靖王收拾。
所以,还是两不相帮,隔岸观火为好。
唐师师本意是给世子妃拜年,结果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回来。唐师师怕再碰到徐家人,接下来不肯出门,她窝在自己屋里逗狐狸,午饭后,66续续来了几个拜年的黄鼠狼。
纪心娴、冯茜都来了,她们笑呵呵地恭维了唐师师的容貌衣着,随后就拐着弯打探上午的事。徐太太拜访世子妃不是秘密,转眼间府中就传遍了,想来徐太太能进王府的门,靖王心里也有数。
但无论上面人怎么打算,唐师师都不能背这个锅。徐太太的事怎么解决她不管,但是,决不能从唐师师这里流传出去。
唐师师笑着打哈哈,东拼西扯半天,就是不说徐太太的事。纪心娴听了半天,彻底失去耐心,站起身道:“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坐了这么久。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安要请,我就不陪唐姐姐坐着了,先行告退。”
唐师师同样站起身,不舍地招呼道:“纪妹妹,冯妹妹,你们这就要走了?既然妹妹们有事要忙,我也不耽误你们,两位妹妹路上慢走。”
冯茜表情一怔,其实她没打算跟着纪心娴离开,唐师师这就替她做了决定?然而谁让唐师师嘴快一步,话已至此,冯茜就算不走也不行。冯茜起身,温柔笑道:“唐姐姐止步,外面冷,姐姐仔细风。我们先走了,姐姐好生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冯茜客套地让了一句,唐师师立刻止住脚步,嘴上哔哔不停,实际行动一点不做:“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两位妹妹路上小心,杜鹃,代我送两位妹妹出去。”
唐师师站在百宝阁前虚伪地让了让,等冯茜和纪心娴一出门,她就重新坐回内室,捞起小狐狸,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终于走了,两个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