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简将那封耗费了伍卫不少心血精神的密信放在烛火中烧了,困惑的同时,心底升里一股特别不舒坦的莫名其妙的怒气。
过了几日,韩府里突然接了旨,太皇太后要召小鱼进宫。
说起来小鱼还挺想念这位同乡的。
自从那年一别,她也有三年多没见过太皇太后了,虽然时不时会请人送些时蔬瓜果进宫去,但她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现在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她这个立志要当地主婆的小同乡。
韩府听说宫里要召小鱼去,个个如临大敌一般,挑衣服挑花了眼。许氏和常氏两个把各自压箱底的陪嫁首饰都拿出来了,要亲自给小鱼装扮。
“用不着那么费事啦。”
小鱼天不亮就被三个女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拎起来,哆嗦着去试各种衣裳首饰,试得头晕脑涨,泪流满面。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会在意这些的。”
小鱼再次被插了一头的首饰,只恨不得能在脖子上支个架子,把她沉重得快要折掉的脑袋支撑住,“打扮太华丽了反而会让她不喜欢的!”
许氏没见过太皇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就有些犹豫:“当真?”
常氏却不听她的:“难得太皇太后要见你,不打扮隆重些怎么能显示敬意?媳妇你别听她的,快把那件曲裾拿来,再换上试试!”
唐小鱼告饶道:“真的真的,我以前见过她的。太皇太后最喜欢吃我做的小点心,她让我进宫一定是让我去给她做点心的,你们这么打扮我,我还怎么下厨房啊!”
婆媳二人听她说的有些道理,只得放弃了要把唐小鱼打扮成天上的花孔雀,务必要让人见了眼前一亮的想法。
陈氏也说:“是啊是啊,小鱼既非命妇又非贵女,素净些好,不然反会让人觉得她轻浮奢靡。”
唐小鱼感动地看着陈氏,这才是我亲娘啊,本色就好本色就好。
只是再本色也不能穿着平常在家里下地穿的粗麻衫子吧。
最后几人一直挑到外头天光大亮,才把合适的衣裳首饰挑好了。
进宫见太皇太后也不能穿得太素净,白的,浅粉的这些色泽太浅淡的不好,正红的她又不能穿,最后许氏帮她挑了一件葡萄紫的素面潞绸小夹袄。底边上绣了一圈缠枝葡萄藤纹,暗绣了小小的银牡丹,襟口处镶着浅灰色的短绒兔毛领。葡萄紫的颜色很挑人,因为色泽庄重,所以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会拿来绣上福纹或是寿纹当外袍穿。小鱼这件衣裳还是新近做的,原打算在常氏的寿宴上穿,结果还没等到常氏寿诞,就先进了宫。
小鱼虽然在韩府也有片小菜园子要打理,不过韩府从上到下的婆子媳妇小丫头都喜欢她,就算在地里忙掇也有人给她撑着伞拿汗巾子,各种美白的护肤脂更是不要钱的给她擦,所以她皮肤比在江陵时白了很多。
葡萄紫的颜色可挑人了,若是脸色黑黄,就会显得人憔悴苍老,但给小鱼这样年纪小小,肤白滑嫩的小姑娘穿,就能衬得肤如凝脂,润若酥酪一样的甜美。
许氏亲手帮小鱼挽了双宝如意髻,在她鬓边簪了枝白玉雕的玉簪花,拿一只赤金点翠真珠发箍戴了,显得俏皮又漂亮。
小鱼自己挑了一对南珠耳坠子,那南珠如莲子米般大小,色泽莹润,微微带着粉色,上头用金丝编了一只振翅蝴蝶,南珠就镶在蝴蝶背上。耳坠子一动,那蝴蝶的翅膀就跟着微微颤动,像活了一样,极为精致漂亮。
这对耳坠子还是当年常氏出嫁时的陪嫁,一直压在箱底舍不得戴,这回常氏可真是把老本儿都拿出来了。
小鱼想了想,把当年进宫前韩纶送她的一对结着银丝荷花络子的双鱼压裙拿出来。见着这眼熟的压裙玉佩,常氏眉眼弯弯,拉着小鱼的手轻轻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小鱼进宫是常氏陪着的,但因为太皇太后明旨下只召请了唐小鱼一人,所以常氏也只能将她送到宫门处。
她们在宫门口下了车,常氏又细细叮嘱了好几回,才看着小鱼换上宫里的小轿,消失在朱门之内。
四周安静无声,伴随着轿子细微的“咯吱”
声,小鱼不禁想起了头一回进宫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小轿,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到不了地方。那时候,是韩纶拉着她的手在朱红的宫墙下不疾不徐地行走。
宽大厚实的手掌,干燥有力,让她在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甬道里渐渐平复紧张不安的心情。往事历历,仿佛昨日之事。
那时候她还没到十一岁,只是个半大孩子,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上,生活是那样的艰难。
她想起自己躺在床上看到陈氏第一眼时,陈氏眼中闪动着的泪花。
想起自己挨家挨户央求村人帮着开地时那些憨厚汉子们朴实的笑容。。
想起迎着寒风冻僵了双手在烙酥饼时排着队等饼出锅的大叔大婶们关切的话语。
想起在何府,何主簿将一园名贵花木拔掉为她平整出一块肥地时诤然的承诺。
她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都让她心里充满了感动和正能量。
唐家的经历她不会忘,那样一户口本的极品她也不屑回忆。自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贪婪的唐家人,身边围绕着的大多是朴实厚道又满是热心的善良人。正是有他们在,她才会一点点地融入这个世界,慢慢接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的现实。
能有今天,自己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唐小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最灿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