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遇闭上眼不敢目睹这一切,却迟迟没有感觉到尖刀的破风声冲他落下。他听到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重新骚动起来,才惊魂未定地打开了一直颤抖着的眼皮。
只见那人手上的尖刀正在缓慢地从手上滑落,“哐当”
一声,落在了小胡遇的脚边。他仍旧保持着挥刀站立的姿势,此刻就像被人刻意定住一般停止了动作。他的眼睛未闭,嘴巴仍旧张得老大,脖颈处是肉眼可见、触目惊心般凸起的动脉,在黄蜡蜡的皮肤上泛着令人生厌的青色。
小兰泽绕到小偷的背后,只见一把银质的小飞刀,以完全垂直的角度刺入了他的后项。手法干净利落,一击毙命!
是他爹的飞刀!
吴笙何带着家仆走到小偷背后,他出手拔去了方才在十步开外射中的飞刀,飞刀带出深红色的血迹,那小偷的后项瞬间如同一个凿了洞的大水缸,内里的血液开始噗噗地往外直冒!
吴笙何略感嫌弃地将飞刀交予身旁同行的家仆,又命令他们将小偷的尸体运去野外安葬。
几声命令一下,也把街上的焦虑不安一并挥散了去。
冷静下来的小兰泽回想起方才的撞击,在他倒在表兄身上时,分明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怀着误伤小胡遇的歉意想去询问,却不可置信地看到了碎落在地面上的泥塑小人。
挥着剑的小人断了手臂、掉了脑袋,身体自胸膛裂成了五半,而那把有着精致剑柄的泥塑小剑也散落地粉碎。
现在哪怕是泥塑大仙也不能将它复原如初了。
小胡遇低垂着脑袋,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小兰泽想出声唤一下小胡遇的名字,嘴型虽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这一刻的小兰泽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却没想到小胡遇从地面上爬起来到小兰泽身边,一把拥住了自己的弟弟,言语间全然流露出虚惊一场过后的后怕,他想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然而还是不知觉地带着小兰泽一起颤抖起来:“太好了,我还以为真的要……”
被突然拥抱住的小兰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饶是直到现在都从未有过恐惧感的小兰泽都渐渐理解到了感同身受的意思。他与小胡遇是有血缘连结的表兄弟,此刻那些轻微的颤抖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扩散传开,而那种名为后怕的情绪则在隐隐之中通过他们同步的思想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表兄的手足无措和惴惴不安……他都切实地体会到了……
哪怕他都从未在自己身上,有过这样的情绪。
幸好碎的只是泥塑小人,小兰泽在回拥过去时这样想道。
有了吴笙何的插手,后续的收拾都变得简单了许多。吴夫人与胡夫人找到了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各自将他们带回了家。临走时,小兰泽望着小胡遇远去的背影,耳边是家仆们清理现场的苕帚声,唰……唰……竹枝扫过破碎的泥塑小人,最终与其它的垃圾混合在了一起……
苕帚带起的灰尘呛进了小兰泽的鼻腔,他弯下腰克制不住地打起了连环喷嚏,紧接着又穿插着声调怪异的咳嗽声,这一咳竟又是像要把肺腔掏空,硬生生逼得小兰泽咳出眼泪来。
吴夫人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兰泽护住喉咙的部位咳得声嘶力竭,脑子里想的却还是小胡遇垂着脸的那一幕。
是他自己不好……他想道,都是他的错,害哥弄丢了他喜欢的东西。
“咳咳……娘……”
小兰泽沙哑着嗓音抬起身子道,“那个泥塑小人……还有其它地方能买到吗?”
吴夫人摇摇头,遗憾地说道:“这次造成的混乱太大,整条街怕是要有个五六日才能恢复原样了。泥塑小人又是需要手工制成的东西,重新出摊怕是要花费更长的时间。”
小兰泽捏了捏自己的喉颈,心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外面没有卖,那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一个送给哥呢?
小兰泽一旦下定了决心,便是说干就干的那种人了,于是回到家的后几天里,他闭门不出,茶饭不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踏踏实实地研究起了泥塑小人的做法。
吴夫人虽不能肯定小兰泽到底在悄悄谋划着什么,但身为他的娘亲,儿子的所思所想还是能猜到个大半,一日午后,他将小胡遇叫来了吴家,请求他将小兰泽劝出来透透气。
“弟弟,你在吗?是我,我来看你了。”
熟悉的嗓音从门外侧闷闷地传来,小兰泽睁开打瞌睡的双眼,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小胡遇道:“吴姨娘让我来看看你。”
小兰泽赶紧起身打开门缝,门半掩不掩,看起来他的主人有些犹豫。不过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那哥你先进来吧。”
小胡遇侧身挤入屋内,当他正想询问为何神神秘秘不愿给外人看见时,竟眼见小兰泽的屋内到处都是干裂的泥土,而他那张花枝招展的桌面上,竟堆了堆略微有些湿润的泥土,多余的泥水自桌面上留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弄得整间屋子混乱不堪。小兰泽就踩着这些污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现如今整个地面上连一块干净的下脚地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