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依旧没转过身,小声道:“明日就是约好的日子了,耐心等等吧,马上就会有新药膏了。”
老头子说话不管用,姑娘说话倒是起了几分效果,起码女人不再还嘴,而是找了个稍远一点的位置独自坐下了。这几日间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就没停过,今日当然也是同样的——女人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听人压着声音涕泗交流道:“我太难受了……我受不了了……”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特别是当你等待的人手上有你急切需要的东西时,这种焦灼感会被无限放大,像是无数蚂蚁爬过头皮,而被禁锢的双手根本无法做到伸手抓挠。幸存者们扳着手指头数着的日子就快要来了,他们无比想再次见到这个大恩人,也十分渴求他手上的“甘露”
,若是可以,他们想祈求“露水”
的降临,永远带他们脱离这片火海……
救命恩人的出现需要铺垫,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就注定有人会掉队。
女人在漫长的等待中最终走向了崩溃,她在一开始凭着矮小的身姿和灵活的动作,一口气抢下了不少药膏。她的烧伤多数遍及四肢,因此涂抹起来也无需借助别人的帮助。在其他人仍聚拢在一起哄抢时,她已经悠哉悠哉地坐在外围抖着脚旁观了。而作为最早享受到药膏带来的益处之人,药膏的副作用也最先显现在了她的身上。伤疤处的灼烧感先是被一阵清凉的麻痹感所代替,所有人在涂抹之后都露出了摇摇欲仙的神情,仿若得了什么“神药”
般在仙界遨游天际。而待这股清凉的“神力”
退去之后,此刻却又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宛若千百条虫子在这些痕迹上肆意爬窜,又像是有人不停地用羽毛轻抚你最脆弱、最柔嫩的新鲜血肉。此外,仿佛又有数以百计的银针密密麻麻、执着不断地刺进这些伤口,同克制不住的痒意一起,让人苦不堪言,抓心挠肺。
刚长出嫩肉的伤口经不起折腾,若是实在忍不住轻挠两下,便会立马换回几道血痕。女人抱着自己的双臂,双腿绞在一起,全身颤抖不止。开始时,其余人还未太过在意她的举动——女人的折腾劲都被看在眼里,在这几日里早已变成了一种常态。而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变成了与她相似的状态,便没有人能忽视生在他们身上的“异变”
了。他们倒在泥土中嚎叫着翻滚,几日来小心翼翼捧着护着的伤口也一下子失去了它被重视着的“地位”
,相比那些磕磕碰碰带来的疼痛,这种痒意和细麻的痛感更令人难熬。惨叫声重新在“同川浴”
前的废墟响起,若非林念亲身待在此处,就听这些叫声,怕是又要以为自己在过去的幻境里回到了起点。
然而这种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倾向。那个叫声最为凄惨的女人最终受不了持续的折磨,一头冲向树干撞死在了烈日底下。可惜她的死只解脱了自己,在绝望中煎熬的感觉早已侵入了所有人的头皮,他们甚至没有现身边的人又死了一个。人们开始向上天祈求自己的渴望,祈求恩人的来临,祈求药膏的疗愈。他们闭着眼熬过了一整个白天,又睁着眼熬过了一整个夜晚,第二日清晨,在漫长而强烈的折磨里,他们的大恩人终于带着“露水”
,踩着点、背靠着朝阳,缓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好久不见,希望你们还好。”
跪爬在地上的人们往恩人的方向小步挪着,嘴里低喘着说道:“药……我们要药……药……”
蒙面人仍着一身深绿色的长衫,腰间悬挂着的白色小药罐同配饰撞在一起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传进人们的耳朵里,就宛如天界传来的号角声,为他们照亮了一束解脱的光柱。
这是解药,是能带他们走出人间地狱的神秘仙丹,它比任何银子金子还要值钱,是有钱也买不到,有用也不够治的珍宝……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住了他们全部的视线。
“求求你……再救救我们……”
蒙面人似是十分享受这样的局面,他将白色小药罐从腰间取下,将绳索挂在小拇指上来回晃荡着。他右手戴着一副黑色的手套,这手套其实应该称之为指套——除却无名指和小指之外的三指戴上了油光亮的皮具。
“你们想要这个?”
他道。
“要……药……”
靠得近的人竟大着胆子抓住了蒙面人的脚踝,他们扬起脖子望向高处,仿佛一只短臂的野猴在攀附着树干抓取枝桠上的香蕉。而蒙面人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他在感受到脚踝传来异样的一瞬间,就抬起飞腿将那人踢飞了出去!
被踢飞的家伙一阵痛呼,仍是挣扎地爬了起来,并且很快地回到了蒙面人的身前。
“这点痛你们就受不了了?这还怎么好好报答我的恩情?”
蒙面人如同此地的主宰者,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想要药膏的、想活命的,拍拍屁股站到我面前来。”
他说完往后退了几步,麻利地在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画出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