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儿有没什么好看的?”
钟秀娥道,“你们就是奇怪,居然喜欢雪,大冷的天,有什么好?”
“赏花,梅花开得好。”
“就傻看着?”
“还能吃点小菜呢,”
公孙佳认真想了想,“再来些点心,煮上一壶好茶?都说今年梅花是最好的,阿娘未必见过这么好的梅花。”
“花儿啊……最好的花是定在那儿的,就定在身遭,一回神儿就落了满身……那会儿我还年轻跟……”
钟秀娥口气柔和极了,说到一半却不肯往下讲,“你别瞎操心,一会儿又该头疼了。”
公孙佳识地没有再问,钟秀娥也没有再讲,母女俩很有默契,整个府邸都流淌着一股脉脉温情。晚间丁晞来看母亲和妹妹,他一身无形的刺收了起来,对母亲和妹妹比往日更添一丝关爱。钟秀娥也极慈和,看儿子的眼神都是温柔的。
她想起了丁晞的父亲。钟秀娥嫁过三次,只有中间这一次是两人互相看对眼的时候没掺什么考量的。
乔灵蕙的亲爹,当年那是没办法。造反创业在最初的那些年总是没那么顺利,钟祥跟家里一合计,情况不妙,赶紧把闺女嫁出去,嫁出去的闺女算旁人家的人,哪怕自己完蛋了,好歹能活个闺女。钟秀娥当时不过十四、五岁,懵懂着就嫁了。
没想到亲家也不是个傻子,并不想收留逆贼的女儿,迫于压力(钟祥领兵)娶了,过门不久就秘谋翻脸,连媳妇带亲家一起卖了当投名状。“杀妻证道”
这种事,在战乱年代并不罕见。
钟秀娥觉不妙,连夜跑回了娘家,临走前还把婆家放了一把火。没多久,由于造反者运气太好翻盘了,钟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把亲家屠了。从呆在亲娘肚子里跑路回外祖家到外祖屠了亲爹满门,前后不到仨月的光景,乔家满门被灭的时候乔灵蕙还在钟秀娥的肚子里安稳得紧。后来生出来,虽不曾虐待,终究有一点疙瘩在。
这也是一件不能提的事,所以乔灵蕙怎么也不明白为啥大家对弟弟比对她好。直到有了的后爹公孙昂,在公孙家里住得才舒心了。
后来的公孙昂确实是三个丈夫里让钟秀娥过得最畅意的一个,但是,终究是错过了最易动心的青葱岁月。
丁晞的心情就更复了,被亲娘这么慈祥的关爱,直觉得自己以前太混账,以后得多来看看亲娘、妹妹。他姐虽然不大讨人喜欢,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他对亲娘的关心确实不够,枉为男儿。
公孙佳若有所觉,看破不说破。
只有余盛,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明白为啥自己睡个午觉起来,外婆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他的关注点是小姨妈,哦,不对,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姐姐。睡前的经历还在,他虽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肯定是出了问题了,此时也变得乖巧极了,不再多话。心思早飞到了小姐姐那儿:不知道小姐姐怎么样了,佛堂是在哪儿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等会找机会跟小姨妈单独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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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在佛堂过得挺好的,他也正在吃晚饭。睡了一下午,又上过了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几个月来最好!他有自己的屋子,虽然小,但是一应俱全,还有一只小炭盆,放在床边也足够了。被褥挺厚,八成,说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那位师太虽寻了庵堂进修去了。
这佛堂里供的是药师佛,据守佛堂的师太说,这是过世的定襄侯为了女儿特意划出了一片宅子来改建而成的。两个师太也有自己的卧房,并不与他在一处。带他来的人说,让他在这里先住下,日常就只用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供奉佛相、念经也不用他干,自有两个师太负责。
简直是天堂了!
元峥特别感激那位温柔又善良的女主人,越对她怀有歉意:毕竟是骗了她!
我好好养伤,为她家干好活计,过几天就走!到胡商那里一定要努力做事,博一份家业,日后好好报答她!
只有八岁的元峥压根不晓得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只知道老砍头给他规划的路是不能走的。元峥记得很清楚,那个老货找到了他的家,一番争执之后带走了他的父亲,接下来他父亲就死了。跟这个老东西走,接下来死的就得是他了!
元峥捏紧了筷子,用力地扒着饭:还是先留下来住几天吧,至少吃饱一点,把伤养好,找活计做容易一些。
吃完饭,从墙角的缸里舀出水来,将碗筷洗了。正想继续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元峥飞快地起身:“来了!谁呀?”
一面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有无不妥。
阿姜已经见过元峥,还是觉得这小姑娘长得也未免太好看了些,李妈妈白天在府里看屋子没有出去,这是头回见,不由咋舌:这丫头小小年纪也太妖了。
元峥将二人让进屋内,自己站着,有些局促,不知是不是主人要落他,又或者是仆人擅作主张来欺负他了。被欺负这种事他经历过一些,多数被母亲挡住了,仍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在父亲的“家”
里,当着父亲的面没人对他们母子怎么样,“二娘子”
、“小郎君”
的叫着,背着父亲,多么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也没少挨掐拧。
元峥给自己打气:后来阿爹知道了,就带阿娘和我离开那里了。会好的,会好的,只要没有老砍头那种货色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