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几样中的随便哪一样不对路,她这事儿也成不了。可偏偏这么些事儿都现成的,这难道不是天意?或者是天都看不惯傅清溪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了,想要给她点教训!
最要紧还有个胆大心细忠于主子的心腹丫头。玲珑太知道越苭的性子和越苭在这府里的地位了。大姑娘要嫁进了兰家,这嫡亲妹妹嫁个王家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到时候这陪嫁过去的丫头,那前程可就不是留在府里的这些能比的了。这大池子里养大鱼,最要紧的是个地方儿!是以要如何成为自家姑娘离不得身的第一心腹,是几个丫头们明争暗斗的头号要紧事情。
越苭说出自己的主意的时候,玲珑也吓了一跳。可想想越苭的计划,基本上没有把柄可抓的。最多说是自己拿错了,可拿错了这事儿能罚多大?傅姑娘只是今次考不了,明后年不是一样能考?还能为这个要了自己的命了?!自己最多被罚跪几天或者捱几板子,可换来的就是以后稳稳的心腹前程!最要紧是,在玲珑她们心里,傅清溪不过是个借住在此的表姑娘,一文银子不出的,吃在这里喝在这里,若真是个有良心的,这样的事儿就算挨上了,也不敢深究才对。这么来回一算,虽有风险,那好处却比这风险大多了,玲珑便接了这个差事。
等傅清溪下了车,越苭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她赶紧催车把子快些走,只怕那边一下子发现拿错了追出来。哪有那么快!等自己也下了车,看玲珑下了车来送自己,两手紧紧抱着个盒子冲自己一笑,越苭差点跟着笑出来。
这心情好的,恨不得唱上两句才畅快。可等自己排在那里等登记的时候,热烘烘的脑袋渐渐凉下来了。她忽然心里没那么鼓胀胀得踏实了。
——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事儿真的那么牢靠?方才越萦下车前就看了自己一眼,那意思,总不是要祝自己考得顺利吧?会不会被她看出什么来了?!那人可向来阴恻恻的!要是真叫她看到什么了,那往后不是一辈子叫她捏在手里了?!还有玲珑,万一她扛不住把自己说出去了呢?是不是会有人信她?!万一老太太当面问自己呢?自己能、能哄住老太太?
——这事儿若是败露了,那、那谁还能保自己?娘本来就已经对自己很失望了,会不会因此厌弃自己了?姐姐呢?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了?老太太会不会就不护着自己了……那些贱人就更该拿自己取笑了!
——还有,最失算的是,就算傅清溪今次错过了,明年呢?后年呢?她还比自己小两岁,到时候照样考上昆仑书院,自己到时候就是二回考、三回考,却还不是人家的对手了!再加上今次的事儿,天下可还有比自己更大的笑话?!
如此满心如絮,等进了考场,对着题,哪里还有心思!心里只是越想越慌,越想越搞不明白之前怎么鬼抚头了一门心思要这么干。这会儿就跟走进了死胡同一样,既没有进路亦没有退路了。——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真的这么做了呢!
心里越想越慌,越想越怕,甚至开始盼着刚才自己瞧错了,玲珑没有得手。再或者已经有人追过来把履历拿回去了,并没有耽误什么。或者、或者玲珑突然不见人了,她哑了,越萦瞎了,没人知道是自己做的!
如此心入迷阵,一张卷子做得七零八落,等两场考完出来,整个人苍白得吓人,随侍来的嬷嬷只当是她考累了,赶紧安慰几句,想起来道:“方才韩嬷嬷带了娄嬷嬷过来,说傅姑娘的履历匣儿拿错了。我说我这儿没有啊,我拿的姑娘的,都已经登记进去了。结果一问,居然在玲珑那丫头那里!那丫头已经叫人带回去问话了……姑娘、姑娘?”
越苭只觉得浑身都泡在了冰水里,恨不得时光能倒回去,鬼拉着自己的手自己都不会这么干了!
可这开弓哪有回头箭?
随侍的嬷嬷一看她这样子,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几分,立时住了嘴,半句话不肯说了,只求安安耽耽把这姑奶奶送回府里,自己万万别担干系才好。
方才马嬷嬷到楼上来说叫她下去,越苭心里就有准备了,她只是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对着亲娘来个和盘托出,求娘亲替自己想辙,还是一硬到底,死活不承认这事儿,看谁又能有什么铁证如山可以治自己的罪。结果没想到自家这个向来最隐忍和气不过的娘亲,居然会直接上来一个耳光,直抽得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用想了。
大太太气息都急了,喘了几口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狠狠骂道:“你可还是个人?!你连畜生都不如了!那傅丫头读书真是呕心沥血,你居然这样恶毒心肠使这等下作法子害人?!你也不怕报应!我真是作了什么孽,上辈子是推倒过神像还是拆过神庙,才会生出你这么个害人害己毁家败业的东西!
“如今家里老太爷刚升入了长老院,你姐姐眼看能结门好亲,你哥哥书院就快读完了就看跳进哪个门去,你爹等了多少年等着了一次能擢升的机会……你、你在做什么?!你要叫人怎么看我们一房?有你这样品性的妹子,你姐姐那里只怕就叫人抓了话头了!还有谁敢嫁进咱们家来同你这蛇蝎心肠的人做姑嫂?!你爹爹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日常行事只怕也要叫人怀疑用心了!还有我!都是我!养女看娘,只你这样的女儿,我定也是一个阴险毒辣之人!你、真是好啊,你是来毁这个家的吧?这一家人都欠了你的吧?你是这辈子来讨债的吧!你这个讨债鬼!”
骂了又上去狠狠打了越苭两下。
越苭已经懵了,大太太向来待人和气,生气了最多语调冷点儿,说自己那两回已经是最重的话了。今天,居然被自家这个从不高声的娘骂得如此一文不值。——毁家败业的讨债鬼,是来害这整一家子人的……
这罪过儿太大了,不能认!自己绝对不能认!
方才乱哄哄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忽然清楚了起来,大太太这一串话说得她更怕了,怕得她方才的那点要认错的心思都没有了。
大太太打完了她,自己也脱了力,往边上凳子上坐了哭道:“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
越苭支起了身子道:“不!我不知道这事儿!这不是我做的!同我一点干系都没有!”
大太太忍不住举起了手,看着越苭半肿起来的脸和垂着不敢看人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把手放了下来,十分疲惫地道:“走吧,回你自己屋去。”
越苭愣了愣,不晓得大太太为何这么说,是相信自己的意思了?她不敢上去问“娘,你是不是相信我了”
。可她也不敢就这么走了,她不晓得大太太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大太太见她不动弹,忽然又拔高了声音道:“滚!叫你滚!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在人眼里,还敢说出不干你的事这样的话来!到时候让你爹同你说吧,我是管不了你了。等老太爷回来,我自会去领这教导不善之责!你毁了你姐姐你哥哥同你爹的前程,让全家人成个大笑话,你就高兴了,如愿了,你折腾这么多回总算功德圆满了。走吧!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还想害哪个?!走!”
越苭被大太太的样子吓着了,她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对啊错啊的了,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门跌跌撞撞跑了。
这里马嬷嬷赶紧进来伺候,见大太太一脸灰败,马嬷嬷心里也酸疼酸疼的,——唉,这儿女都是债,挨上这么一个,旁人怎么拼命都得叫她带沟里去,可又是自己生的,能怎么办呢?!
马嬷嬷道:“太太,别太伤心了,姑娘是还小,想不到那么多事儿去,心里不得意,一冲动就做错事儿了。可谁不是打小时候这么过来的!便是老太太、老太爷,也得虑着这一大家子的人同事,万不会太过苛责的,太太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