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看这几位言行举止间都透出贵气,方才那番闹剧下来,她恐怕早已叫人驱赶了过去,如今薛界适时展现财力,将氛围完全消融,岁浓咯咯地笑起来,牵着薛界的手便向前拉了过去。
一时间,宋庭誉和邢遮尽竟被撂在了一边,被动地跟在了身后。
薛界跟随了宋庭誉有了几个年头,对方的性情他多少清楚一些,从很早开始以前,宋庭誉便觉他对男女间的分寸把控地很是精准。
结合对方进入花楼后表现出的一系列动作可以看出,薛界平日里必然从未去过此等烟花之地,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与邢遮尽都意气上头时保持了冷静,巧妙地化解了危急。
宋庭誉看着薛界的背影,一股愧意悄然而生,恍惚间,他的眉压了压,觉出什么不对。
……他近日诸事缠身,心烦意乱,面对邢遮尽没有控制住情绪勉强说得过去,但邢遮尽运筹帷幄多年,那般清醒冷静的人,怎么表现得反倒比自己还要烦躁几分?
“你在看什么?”
思索间,耳边忽而传来一阵闷热的气音,宋庭誉登时脊背悚然。
在岁浓和雁儿看不见的地方,邢遮尽为掩饰而浅浅消融的冰雪又重覆盖在了双瞳中,桃花眼里依旧是散不去的危险和压迫,特别是在这时,其中的危险意味又重了几分。
宋庭誉被打扰,视线晃动一瞬,从薛界的背影上移开,稍偏头,毫不意外地对上邢遮尽的神色。
“……与你何干。”
那双瞳孔里的危险气息让他感到十分的不畅,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牵动,忍不住蹙起眉。
邢遮尽险些再被气笑——自己分明还在宋庭誉的身边,对方却已经可以盯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走了神,被人抓包后,平静的面容便立刻转变为烦躁和疏远……
……怎么,他邢遮尽什么时候在他眼里,已经这么值得憎恶了么?
邢遮尽这般想着,方要忍不住嗤住声,倏而瞳孔僵了一瞬,想起晨时风雪中,宋庭誉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即将要出口质问的唇定在了原处,紧跟着眉峰也形成了川字。
他好像在这一时刻恍惚了刹那,走动的步履都趔趄一刻。
宋庭誉感受到身旁人突然的异样,烦躁顿时转变为忧然,毫无意识间,已伸出手将他扶住。
“……怎么了?!”
手臂传来的力道真实而坚定,桃花眼里划过一缕茫然,和那双凌厉的丹凤眼相视,邢遮尽下意识地反收,握住了宋庭誉的手,用力到好像怕他忽然消失。
周边的一切景象在短暂的一刻中千变万化,收缩于无数情境之间,如同迷雾被泉水清扫,邢遮尽眼睛定定地与宋庭誉对视,红的瞳孔以一种缓慢的度而恢复正常。
他沉默不语,手却凉。
问出的话石沉大海,宋庭誉不由间担心更甚,看着他异样的状态,终是咬牙,低声道:“到底哪里不舒服了……实在不行,先回去——”
他尾音未落,抓着邢遮尽,喉结滚动一圈,就想叫住薛界,唇却被一掌微凉掩盖,他向前的动作凝滞住,邢遮尽终于做出反应,制止了他。
“……”
宋庭誉想投去眼神询问,却倏而僵住。
邢遮尽的桃花眼里如同平波拂过,又隐隐点过几滴江水,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中藏匿着阵阵警戒,还有暗示意味的沉黑。
“……衍安。”
他低声张口。
无形之间,眼神交流出千言万语,宋庭誉的心跳在这一刻加快,心有灵犀间,好像都从对方的眼中意会出什么。
周遭蒙着纱的烦躁被意志消磨,冷静清醒重占据主流,邢遮尽仿佛刚刚从火海中奔逃而出,猛然淋了一场大雨,在瞬间里冲刷了混沌。
与大火对峙的人蓦地回头,才看见自己失控间推到的无数枯灰。
不对……
所有都不对。
从进入这浮妄楼之前,邢遮尽看见宋庭誉与薛界一同入楼时,心中的确烦闷,却也只是蜻蜓点水,始终操控在理智之内。
可在入楼以后,一切就好像生了变化,心境在潜移默化间偏离,慢慢、慢慢地脱离掌控。
以至他在看见听见宋庭誉的言行时了疯,竟然在极度的醋意之下……
……在极度醋意之下,做出这等出格的事。
直到现在,他的目光触及宋庭誉微肿的唇,才泛起一阵正常的兵荒马乱。
浮妄楼里……有问题。?
第67章章六十七:这寒毒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一个眼神化作水滴溅入平湖,激起一阵涟漪,被主左的二人同时意识到自身的异常,前嫌都在此时时刻冰释,他们扇动着眼睫,不约而同地转向四周。
灯火、舞女、宾客、丝竹……
一幕幕从视线中走马观花,前方行走的人忽然细微回头,宋庭誉很快与薛界对视,对方的眼神晦暗而轻细,一闪而过又收回,好似无事生过一般。
宋庭誉却反应过来什么,顺着刚才的方向望过去。
薄纱旖旎,飞扬飘荡的尽头,是一处精美的香炉,上方氤氤氲氲地飘着象棋,如同素衣女子舞动衣袖,盘旋在上空。
……看似清雅脱俗,却是魅骨横生,扰人心魄。
几乎是同时,邢遮尽的目光也被拉过去,盯上了那处香炉,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两方角逐间,终是邢遮尽转变了位置,兀自跑到了香炉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