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尊称你一声霍大兄。你扪心自问,刚才的那句话,发自你真心?”
她扬了扬手里信封,“他让我看这生平,是不是想告诉我,造假的身份一旦暴露,钟氏不会接纳我,天下任何一个士族都不会容纳我,就连陈留阮氏也再无我的容身之处,只有他愿意要我?”
霍清川露出无奈神色。
作为荀玄微身边最得力的家臣,这短短几日发生的事,他看得清楚。
霍清川疾步过去虚掩的书房后门,书房里无人,他回来放心说话。
“十二娘,郎君怕你固执,一头撞去南墙,因此才把这么多年追查的生平交给你看,想让你少走弯路。我跟随郎君多年,看他的意思,对你只有喜爱,并无恶意。”
四下无人,他说话不再顾忌。
“听说你和钟家十二郎……我说句实话,司州分支的阮芷还活在人世,这是你最大的风险。你和十二郎再不可能了。不止十二郎,和其他大族家里的也都不成了。只有郎君可以护你一世安稳。”
“原本我担忧郎君想把你……如今要明媒正娶,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以郎君如今的声望,下一代家主必然是他,你以后便是族中的掌家大夫人。多少人奢望的高位,被郎君递到了你眼前。十二娘,把握好了。”
阮朝汐默然盯着自己手里的信封。
半晌才道,“你说的不错。一个父不详,母奴婢的乡野流民,被高门郎君看重,竟然得以嫁入望族门楣,这是多少人争抢着也求不来的好事。士庶不婚,荀三兄娶了我,他自己也冒了大风险。从他那边去想,他对我当真是真心实意。”
“所以——”
她淡漠道,“郎君要娶,我就得嫁?”
霍清川来回奔波累了,坐在她身侧。
“我今日与你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们这样的出身,固执什么呢。”
“十二娘,你看看我,看看娟娘。我们被郎君领进坞,身为家臣,从此这条性命就不是我们自己的了。郎君对你从小不同,如今要迎娶你,相比于虎狼身侧作伴的娟娘子,你还有什么好执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不。”
阮朝汐思索着,缓缓道,“我和娟娘子并无什么不同,和你也并无不同。你们被摆放成为冲锋陷阵的棋子,我被摆放在内宅。总归都是受人摆布,总归都是身不由己。”
霍清川惊愕地抬起视线,瞠目良久,无奈地摇摇头。
“你从小便有许多怪念头。”
霍清川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改而苦心劝诫。
“受了郎君的恩惠,本就要拿这条性命,这辈子偿还的。郎君喜爱你,想要迎娶你,日后你身为颍川荀氏的掌家大夫人,和我们云泥之分,怎么会一样呢?十二娘,莫再任性了。就当做回报郎君的恩情,以后和郎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恩情似海,终身偿还。”
阮朝汐自嘲地笑了笑,“因此当年我才一心想走,死也不肯签身契。后来他和我说不签契,叫我放心留下来,把云间坞这里当家……”
她顿了顿,眼眶有点发热,仰脸去看头顶飘落的枫叶,“我真把这里当家了。”
霍清川一怔,还没想好如何应答,阮朝汐已经起身。
她的语气平静下来,“细想想,我这样的身世,称为庶民都是高看了我。泼天的大喜事递到了手上,如果竟不接,确实不识好歹。难怪所有人都说我执拗。”
“霍大兄赶路辛苦。刚才的晚食我还未用,劳烦霍大兄拿到庭院里,我和你一起用了。顺便有些事想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