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拦在她的面前,张开手臂道:“这是我阿姐,你不要过来。”
中年男子气息浑浊,言语粗鄙道:“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标致的小美人亲自送上门来。”
萸娘慌忙从床榻上起来,挡在华歆身前,对着她道:“你来干什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带着衍儿走。”
小郎君仰着脑袋道:“阿娘,是阿姐带我过来找你的。”
萸娘闻言心底酸楚,眼睛里噙着泪水道:“衍儿,跟着阿姐回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好好听阿姐的话,看着你好好的,阿娘就放心了。”
“不,我要和阿娘在一起。”
萸娘摸着华衍的脸,眼窝又红又肿,长长的睫羽上挂满了泪珠。她嗓子里堵得很,说不出话来,只抱着他痛哭流涕。
男子被人挡在身前,心底不悦,直眉瞪眼道:“就知道哭哭哭,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嚎什麽丧?”
萸娘的眼睛里透着怯懦的光芒,双唇紧闭。几日不见,下巴愈发的尖瘦。
华歆记得小时候,萸娘抱着她赏花,指着面前的红色花朵道:“这是虞美人。”
那时,萸娘蹲下身子,华歆能摸到她的下巴。她的肌肤柔美如玉,脸上泛着晶莹的光泽,鼻子较之常人高挺,眼睛里藏着星海,桃腮带笑,下巴尖尖。
“我觉得萸娘的脸比这花还好看。”
萸娘是个十足十的美人,正因为如此,当华歆看到她被一个猥琐的男人占便宜时,心底没来由地愤怒。
其实幼年的她并没有那麽喜欢萸娘,萸娘只是阿爹的妾室,并非她的亲娘。
她的亲娘是渔阳郡公聂叡的嫡亲闺女聂舒柔,只不过在她成长的岁月里,萸娘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比聂舒柔还要多。幼年的她还幻想过,自己要是萸娘的女儿多好。
萸娘不仅长得漂亮,还深得父亲喜爱,对她好得没话说,甚至她常常觉得自己和阿爹还有萸娘才是一家人。
而常年不出房门的聂氏,仿佛只是摆设一样。
有一年她生了一场大病,下人去请聂氏的时候,聂氏只淡漠道:“有病请大夫好了,我去做什麽。”
遂关上门,从未去瞧过她一眼。
华歆躺在床上,从头到脚疼得冷汗涔涔,阿爹找了上阳谷最好的大夫。那些日日夜夜,疼得死去活来的日子,是萸娘在她的床头,寸步未离。
迷糊的时候,她会将萸娘当成聂氏,靠在她的腿上,一遍遍唤道:“阿娘,你为什麽不要我?”
萸娘一遍遍为她擦着眼泪,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娘怎麽会不要你呢,娘一直在华歆身边,你要快快好起来。”
她知道说话的人是萸娘,可她贪恋这种母女之情,把萸娘当成聂氏,填补心里那点从未拥有的母女之情。
从前,她没那麽喜欢萸娘,甚至觉得是阿爹纳妾,阿娘生气,才会不要她。
所以萸娘刚进府的那些日子,她想着法地为难萸娘。让她难堪,踩她衣角,让她跌倒,给她饭里掺沙子。甚至在阿爹去萸娘房里休息时,她总会跟在身后,在房间里坐着,就是不让阿爹跟萸娘睡觉。
萸娘从来没有半点怨言,掺了饭的沙子她会若无其事吃下去。被华歆踩裙摆跌倒当衆出丑时,她会悠悠地站起身,微笑道:“年纪渐长了,路也不会走了。”
华歆动辄去她房间里坐着,她便不睡,彻夜陪着。甚至在华歆实在熬不住睡着时,还会将华歆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岁月里,华歆由讨厌她,变得发自肺腑地喜欢她。
曾经她问萸娘,就不讨厌她吗?
萸娘笑着说:“自己家的孩子怎麽会讨厌呢,我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而后又惶惶道:“妾身僭越了。”
华歆是嫡小姐,心情好时便会跟她说上两句,心情不好时当着她面摔砸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她疼她,也怕她。
此时,华歆放下琉璃盏,面上什麽表情也没有。扶着萸娘,裹上她胸前的粗布麻衣,咽声道:“萸娘,我们走。”
中年男子瞧出来了,他们是一伙的,来者不善,哼声道:“想走,没那麽容易,她如今的卖身契在我这里呢。”
这可是他在人牙子那里一眼相中的美人。
在华歆的记忆中,萸娘一直都是很体面的,所以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即使是粗布麻衣,萸娘穿在身上也是很好看的。
而后才转过身,看着那个中等身材,黢黑的面孔,定神道:“你要怎麽样才能放过萸娘?”
中年男子长得矮小,站在华歆面前还没有她高。故而擡头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眼睛里透着邪光道:“放过?笑话,她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多少钱,我赔给你便是。”
听到这里,他笑起来:“你这是什麽话,我既买了她,是当做我的人。”
华歆眉眼皓然,声音澄静道:“萸娘是我阿父的人,永远都是。”
萸娘听到这话整个人微微颤抖着,捂着袖角,失声痛哭。
男子惊诧道:“这麽说,你是萸娘的闺女了。”
华歆默不作声!
男子上下打量着她,转动眼睛道:“这麽标致的女儿,你放心,我向来宽厚,既能照顾萸娘也能照顾照顾你,至于这个小拖油瓶,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
萸娘怒斥着:“鸿行,你是什麽东西,你可以羞辱我,但是不能折辱华歆。”
男子笑意更浓,这会整门心思都在华歆身上,“这样不正好吗?你们母子三人不用分离,还能互相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