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唯如实回答。灰色的眼珠如阴天里的井水,与灰色的发丝一同交织在阴云之间。
那句话却像一句咒语。
黎晚很久都没有说话。她半垂着头,如一座古老的雕塑。
当她不经意间擡头时,蔺唯看到了一个怜悯的眼神。但远比怜悯複杂的多,就好像那女人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一般。
终于,黎晚开口了。
“这世界没什麽看头,即便去研究所。”
也就是那一刻,那双绿眼中的绝望达到顶峰。藻荇交横,死水一潭,绿得浑浊。
冷汗渗出脊背。有什麽不对劲,但蔺唯说不上来。
“请最后陪我睡一晚吧。我乖乖的。”
黎晚的语气满是安慰式的温柔,还有难过和不舍。
最后一晚,好像也没什麽不好。
蔺唯的语气软了许多。她们两人的表情都软了许多。
“好。”
当天晚上,蔺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到了一位金发女郎。
皮肤比雪还要黎,身条比蛇还要细长。赤身站在西西里岛的海岸边,洁黎的泡沫在她的小腿边升腾、飞舞。
长得很像黎晚,却又不像同一个人。
翺翔于天上的西风神将大贝壳吹到岸边。
头戴紫罗兰花环的春之女神展开红斗篷,走到那完美如雕塑的女人身边。
女人迈开修长的双腿,站到了洁黎无暇的贝壳上。瀑布般的长发于空中飘蕩,仿若秋日的大片麦田。
维纳斯的诞生。
蔺唯被那耀眼的光芒闪迷了眼。她头一次知道,什麽叫美得眩目。
再睁开眼时,她清楚地看到,女人眼神充满着迷惘与哀伤。红色的绣花斗篷披到了身上,衬得肌肤愈发雪黎。
——天神已到,请行礼。
天边传来了一个无比威严的声音。
淡蓝的晴空因这声音变得厚重。
然而,那女人却不为所动,只是凝视着远方。
她眼神中涌出了同情,好像在同情一只即将死去的狗。
丝毫没有面对天神的尊敬,更别提行礼了。
她在干什麽?蔺唯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紧接着,只见那女人将红色的斗篷脱下,扔到了地上。她淡淡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一片棕榈树林。
天空间突然电闪雷鸣,本平静的海面波涛汹涌。远方群岛的顶端迸出了黑风,一群妖怪在叫嚣。
来自天神的怒火开始毁灭这个世界。
冰冷的雨点打在蔺唯的身上,像万把钢针。她在暴雨中艰难地擡起头。
浓重的雾气中,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第三天,此内战中最大规模的战役在古晋爆发。后来大家才知道,真如黎晚所说,这场战争成了尾声。
南赤联最后一支完备的集团军,从山谷间唯一的道路向古晋进发。
以蔺唯为首的北联合军高层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提前一天在四面的环山上布好伏军。
在装甲车和铁骑距离中心点两百米时,步话机中传来命令的怒吼,枪林弹雨立刻射向南赤联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