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个理。”
黄三娘点点头,为她整平整衣裙,捧了铜镜到她身前,“姑娘,您看看,这套竹青对襟,嫩黄襦裙,可还满意?”
郑泠对镜观看,颜色真好,嫩柳青叶,恰似春风,看着人都清爽了。
她颔首笑夸黄三娘的手艺。
其余几套郑泠没再继续试穿,她送黄三娘到苑门,落英便奉命交代黄三娘,再给郑泠做一套吉服。
“吉服?是大婚穿的?”
黄三娘心里再如何吃惊,面上也没显露出来。
落英又给了她一张红纸:“自然是了,下个月前做好,料子样式都要顶好的,这纸上是相爷的身量,他的按这些来做。”
“是,是,奴家这就回去绘图赶制。”
郑泠站在月洞门下,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出,忽然意识到,昨夜魏缙没说假话。
他竟然,真想与她成婚。
荀令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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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泠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在同一个地方,成两次亲。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媒妁之言,明媒正娶,一切礼仪,都不曾短缺。
这一日的种种流程,难免让她想起曾经嫁给崔忱骦的那次大婚。
往事历历在目,郑泠不由有些恍惚。
盖头之下的寸光之地,目之所及,依旧是红光豔豔,只是握住她手的温度,提醒着她:今非昔日,人非昨人,她亦不再是从前的她。
她麻木地听着那些吉庆的祝祷和衆多恭贺之声,与魏缙拜堂行礼。直至礼成,她被送入青庐,只剩她一人的时候,连忙摘下盖头,吁了口气。
此时天气逐渐转热,百子帐中不透风,这身厚重婚服穿得她有些闷热。郑泠扇了扇手中的团扇,心中思量,想来是魏缙人缘极差又或者是他人品不好,他的大婚,并没有人来闹洞房。也是如此,她才得有这清静的歇息时刻。
扇动凉风至,忽而听得窗外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郑泠赶紧捞回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盖头盖上,随即迅速双手持扇,端正了坐姿。
下一刻,帐帘被掀开,脚步靠近。
郑泠听出了这不是魏缙的脚步声。
魏缙行走时大步流星,脚步沉稳;来者脚步轻盈,显然是个女子。
果然,接下来,郑泠就听到女子开口:“恭喜你。”
盖头挡着脸,视线受阻,她看不见来人是谁,但这声音,让郑泠有些耳熟。
她还在思索着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又听对方道:“一介前朝余孽,低贱通房,如今成了丞相夫人,足以见得他待你情深义重,希望你也是真心待他的。”
话中带刺,还有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酸味。郑泠很快就明白了这人是谁,有过一面之缘的新朝唯一的公主——李岫玉。
上一次见面,李岫玉佯装失手,烫了她一杯滚烫的热茶;如今第二次见到,她依旧对自己怀着不算友好的态度。
同为女子,郑泠大抵能猜到,让一个新朝贵女对自己这个前朝余孽,别样‘上心’的原因是什麽。
这句明贬暗羡的警告,不难读出李岫玉对魏缙,有着爱而不得的无奈。
也因此,才让李岫玉对她一而再的进行警告。
虽然郑泠并不理解,魏缙这样的人,有什麽值得喜欢的。
但眼下自己都与他成婚了,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她顺势回道:“自然如此,郎情妾意,恩爱夫妻,相爷待我如何,我自当待他如何。”
李岫玉站在三尺远,目视着坐在婚床上的郑泠,听得她那句铿锵之言,不由喃喃道:“郎情妾意,恩爱夫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郑泠依旧肯定地回答:“是。”
李岫玉:“既然如此,我有一言相告,你那样的身世,今后与他在一处,免不了被人指点,或被有心人借机生事,以至于牵连他的前程。你若真心爱他,就要做好与他同甘共苦的準备,永远与他共进退。”
说到此处,李岫玉的眼神变得淩厉,她省视着一袭红妆的郑泠,语气近乎逼问:“郑泠我问你,你能不能做到?”
郑泠自己也知晓,今时不同往日,按照如今魏缙的身份,要娶自己这样一个教坊司出来的前朝罪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各种阻碍,必然只多不少。
当然这些魏缙不曾与她说过,她也不知道魏缙是如何调平的这些障碍。
但是既然他铁了心要如此,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必定会在人前人后,扮成一个对得起他如此‘付出’的贤内助。
在他身边久了,郑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熟稔,她毫不犹豫地回了一句‘能’,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比出右手起誓:“夫唱妇随,我自当如此。郑泠今日在此立誓,此生与我夫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若违此誓,不得善终。”
在前堂待客的魏缙,听闻下人禀告,说公主闯入了百子帐,立马赶来此间。
刚走到廊下,他就听见郑泠那句铿锵有力的誓言。
一时之间,似乎有无数石子坠入心湖,教魏缙脚下一顿,怔在了原地。
屋中,见郑泠毫不犹豫地起誓,李岫玉震惊了一瞬,继而眼中的淩厉逐渐散去,半晌后留下一汪笑意:“好!我祝你们白头携老,子孙满堂。”
郑泠笑了笑,起身朝着前方盈盈一拜:“多谢公主赐福。”
一同响起的,还有跨步进来的魏缙的声音:“多谢公主赐福。”
他绕过屏风入内,朝李岫玉施施然行了一礼,而后快步走向郑泠,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重重捏了一下,笑道:“让娘子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