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曾砚与又低下瞭双眼,表情一度陷入自我挣扎中,连带著周遭的气氛也沉闷瞭许多。
见他仍不开口,我又说,曾砚与,你是那种人吗,你是那种愿意看著自己喜欢的人慢慢忘瞭自己的人吗?这个病没得治吗,是你当年那个心理疾病落下的根吗?
哥,你别说瞭。他终于开瞭口,带著下一秒就要崩溃的哭腔说道,哥,你什么都别说瞭,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那是他为数不多喊我哥的一次,不同于我所认识的他,当时的他情绪低沉,双眼无神,整副身子松垮到一推就能倒,也不爱说话。
从前的他,在我面前,不至于话多但总有话说。
那你就要憋著吗?继续憋著你的感情,憋著你的情绪,憋著你的内心,你以为你不说话,别人就感受不到你的情绪吗?小与,你要是真把我当哥,你清醒点行不行。我冲他说道,声音始终不敢吼起来。
不知道过瞭多久,他终于有瞭反应,可那反应让我猝不及防。
他的身体犹如失去瞭支点,直接蹲在地上,双手覆上整张脸庞,拼尽瞭想把那张脸埋在手掌裡。
一瞬间,哭泣声从他的指缝间露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喃喃道。
我蹲下身,一时有些乱套。
小与,我放慢瞭语气好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两年发生瞭多少事,我也不问你,但人不能一直憋著自己,就算是个出气筒也有被憋坏的一天。你隻是心理上生瞭病,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我们好好治疗肯定会好,那时候你不是都过来瞭,高中不是还好好的,小与,你懂瞭吗?
哭泣声一层层散开,他开瞭口,声音沙哑,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瞭,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发生瞭,包括现在,我不想这样,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奇怪?
你——
没等我说些什么去缓解他的情绪,他继续说,现在我不想和他再有联系,见瞭要怎么样,解释清楚瞭要怎么样,我已经成瞭这样,可能生下来就该是这样,和我在一起早晚会累的,我不想他累更不想他因为我累。所以,什么都别说,让他彻底忘瞭我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话带著一种甚有道理的大义和释然,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回击。隻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从前那个不肯低头的曾砚与,也会说出让自己违心的话。
那你害怕吗?我试著拨开他的手,认真问他道,你害怕见到他吗?
我更怕自己崩溃。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他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各种情绪发洩在陈柏罔身上,他恐怕会崩溃。
我看著他的状态,待他终于稳定瞭情绪后我答应瞭他所有的要求又给他准备瞭放松的音乐和需要吃的药,看著坐在沙发上突然安静的恍若隻身处于黑暗的曾砚与。
某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再也走不进那条巷子,更走不出那条巷子。
:曾砚与(3)
人生有什么意义?活著有什么意义?这样活著值得吗?
人们总喜欢这样问。
就好像这些问题本身就有一个标准答案,等著人们拿出一个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的答案。
就好像人生,活著,值得,三言两语就能概括。
可是——
诸如此类不成问题的问题,却能在生命的河流中,踩著波浪不断扬起。
所以在陈柏罔问我是不是还活著的时候,我开玩笑说,我活著不碍你事吧。
不碍事,还越来越顺眼瞭。他说。
当时陈柏罔刚下课就冲到我座位,正正坐在我前座。
这么说你以前看我不顺眼?我看著他。
你不也没少看我不顺眼。他说,又拿起我桌上的本子,本子上大都是笔记,他看的倒是认真。
我没有。我反驳道,话落便夺回瞭我本子。
没有个屁。他又抢瞭我本子翻看起来,继续道,既然还活著,演讲稿呢,你是压根没放心上吧。
就因为这个你就问我那种让人回答不上来的不是问题的问题。我说。
他却蹙眉瞪眼定定看著我,说,糙!你怎么还整上长难句瞭,说人话。
话落他又像发现瞭什么瞭不得的大事,腾的站起来,拿著我的本子俯身贴近我念道,献出你的心吧,我的伙伴,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有多重,能不能承担这勋章的重量。你写的?
当时那声音混杂在教室白日的喧闹中,却犹如洪水涌入我的耳畔,堵上我本能听清一切的耳朵,我什么也听不清瞭。
并不是他的声音多么有穿透力,也并不是我真的因为所有人白日惯有的疲劳而全力消烬,隻是我随手写的一些算不上诗的诗第一次被人以语言的形式念出来。
平常又不平常,像洪水般。
于是,身陷洪水中的我,失去瞭方向。
我愣瞭愣。
很适合你啊,我的伙伴,那就献出你的心吧。他说著放下瞭我的本子,看著我眉眼认真起来,继续道,曾砚与,演讲稿交给你,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有多强,能不能承担这勋章的重量。
喂,陈柏罔,双人演讲。我加重瞭后面几个字眼喊他道。
我知道,他看瞭眼仍在座位上的我,说,不过某个人似乎一直没有这次演讲是双人演讲的概念,既没主动找我谈稿子也没主动——
你不是也没主动。我打断瞭他的话,踢瞭踢桌子,示意不满道。
现在不是我在主动?他反问道,又直接坐瞭下来,面对面凑近我说,这样,大课间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先定定演讲主题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