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十指连心,要能用血写够两张纸十六个复杂的字,自然不是浅浅戳一下就行的,李雨升一面在黄纸上划拉着,一面疼得倒抽气,好容易都写好了,刚要将手指凑近自己嘴边嘬着止血,眼睛看见一边默默将黄纸叠成三角包形状的鹿明烛,转而将指尖递到了鹿明烛的眼前。
“又不吸血,我这儿本身就流着,你舔一下尝尝都不行?”
“不是碰到血不行,是我会顺着你的血和伤口吸走你身体里的阳气。”
鹿明烛略微偏头,躲过了李雨升的手,将已经叠好的符纸攥在手心里,“好好休息,晚上十点三刻来叫你。”
“好嘞。”
李雨升点头应下,见鹿明烛转身就要走,“哎”
了一声又把人叫住了,嗫嚅着问道:“是不是那个……明天还是后天中午的,黑无常就要渡劫了?这两天怎么样?有把握吗你们?我记着好像之前在酒吧里的时候,扶应还说会死人的?”
鹿明烛回身还没开口,倒先是一道颇有些熟稔的女声自大开的门外悠了进来:“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不用担心小鹿的~”
“……嗨。”
李雨升看着眼前总算有七八分人样的女魃,抬抬手指对这位也算老熟人的女怪打了个招呼,不知道又戳到女魃的什么奇怪笑点,逗得她扒在鹿明烛的肩膀上,桀桀桀地怪笑个不停,好不容易笑够了,才伸出一根手指来,一面在李雨升面前摇晃着,一面答疑解惑:“像我和小鹿这种精怪呢,可是很~难~死~的,确实每次杀死黑无常都要消耗些人命,不过你也听见啦,都是‘人’命~所以小李子,那天你可得主意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千万别靠近阵法附近啊,不然一道天雷劈下来,不劈死你也烧掉半条命~”
“我谢谢您嘞。”
李雨升无语地对着女魃拱手作揖,女魃揽着鹿明烛笑得花枝乱颤,嘴里说着有事有事,不由分说拽着鹿明烛便上了楼去。
“……心真硬啊,小美人儿。”
李雨升望着鹿明烛头也不回的背影,摇头喟叹一声,略略抬起手来,看自己红肿着、尚且还在渗血的指尖。
破口的位置赫然一记血洞,脉搏突突地跳着。
每一下都很痛。
十点四十五分,鹿明烛一秒也不差地来敲开了李雨升的房门。
他嘴里把“去阴气”
说得轻松随意,加之解见鸦可是传说中的黑无常大人,让李雨升心里对这事根本就没太上心,还以为不过就是带去解见鸦的屋子里、随便挥一挥手烧烧香的事,直到鹿明烛将他带到为诛灭黑无常而布下的法阵前,李雨升才意识到,或许这还真不是件谈笑间就能樯橹灰飞烟灭的事。
法阵比之前李雨升来见时金光更盛,贴在上面的锁链铜钱符纸也更多,甚至外面都贴了不少,一缕缕金光像纱又像雾一样从法阵的外围不住地飘散,看上去真有那么几分像仙宫幻境。
“衣服全脱掉,然后走进去。”
鹿明烛语气平淡地对李雨升说着,李雨升“哦”
了一声,随便两下脱掉了外套t恤和外裤,穿着背心大裤衩就不走心地要往里迈,当即被鹿明烛拦了一把:“要脱干净。”
“……啊??”
李雨升不可置信地看着鹿明烛,一双手相当忙碌地在自己身前虚空比划了一番,“这个,这个,都不穿?”
鹿明烛定定地望着他,十分认真地点了下头。
“我靠,我可没有这种玩什么野外璐初的癖好啊。”
李雨升一时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或者看错了,然而无论他怎么与鹿明烛对视,鹿明烛还是那一副“你就得这么干”
的样子。
无奈,李雨升只得闭眼咬牙,权当自己只是要下公共澡堂子,一把将背心扯掉,继而一不做二不休地把短裤也脱掉了。
夜晚还不算凉,李雨升觉得自己多半是尴尬地在瑟瑟发抖,鹿明烛面无表情地引着他走进法阵里,李雨升捂着自己的重点部位,低着头不敢看周边围了一圈的八个仙风道骨的人,直到鹿明烛停下脚步,让他盘腿坐下,结静心手印。
李雨升心想着早死早超生,干脆一屁股坐下盘好了腿,这才看见眼前的签名册。
去鬼气
名册如今发着道道红光,看上去着实像个法器,李雨升打量了几眼,略微抬头,正看见解见鸦盘坐在名册后方不远处。
素来不着调的无常大人今天面容肃穆,也不知道在这法阵里坐了多久了,头顶李雨升在鬼故事插图中见过多次的、约莫是写着“天下太平”
篆文的高帽,身上不再是痛t短裤拖鞋三角套,而是赤脚穿着五彩斑斓的黑色大氅,两只麦色的胳膊从侧边伸出来,手掌搭在膝盖上,一左一右两只满是咒文的手指间分别捏着一个透着红色的黄色纸三角。
李雨升自然能辨认出来那是写了自己八字的纸包,还待要细细查看,肩膀上被鹿明烛不轻不重地压了一下。
“一会儿可能有些难受,忍一下,千万不要乱动。”
李雨升回头看向鹿明烛,一瞬间觉得鹿明烛的眼神似乎飘闪了一下才凝聚到自己脸上,说不清是重要的事情要多重复还是欲盖弥彰地又对李雨升说了一遍:“绝对不能乱动。”
“好,我知道了,我不动。”
李雨升对着鹿明烛点了点头,没有深究鹿明烛刚刚究竟在看自己什么部位,目送鹿明烛后退了几步,闭起眼用腕上的手串感应了一下,发现在鬼梦之外这东西也还有用,隐约能感知到鹿明烛已经退到了大阵之外。
李雨升心里想着有点意思,睁眼高抬起头,望见距离自己天灵盖不过半米高的地方飘着一个香炉,不多时一截香灰掉落下来,雪花一般四散纷飞,接着像是这段香灰是提示用的闹钟一般,李雨升耳边慢慢响起了无数念咒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