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鹿明烛不断震颤着的双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说出最后一句、也是最伤人的那一句话——
“鹿明烛,你喜欢的人,早就死了。”
这句话已经没了强硬的态度,甚至是缺少底气的虚音,然而在吐露出来的一瞬间,依旧像是从李雨升嘴里喷出来的冰霜一般,将鹿明烛整个人冻在了原地。
攥在手心里的腕不再较劲挣扎,李雨升眼睁睁看着鹿明烛仿佛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在望着自己,宛若在撕心裂肺地问着他,问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雨升实在看不下鹿明烛这幅样子,他紧皱着眉闭上双眼,松开了一直抓着鹿明烛的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走廊深处晃去。
“……骗子。”
他听见鹿明烛的声音如同游丝一般,隐隐约约从身后飘荡而来。
快三十岁还是老处男的事可得保密
对鹿明烛撂下狠话四个小时之后,李雨升就后悔了。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起太早了、被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影响得神志不清醒,不然做什么莫名其妙要对鹿明烛说那么一堆话——讲白了,不过是自己不想被抹去记忆,就只说明白这一关节不就得了,干什么还扯喜欢不喜欢死不死这些有的没的。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雨升收不回来,硬是拗着性子碍着尴尬两天没出去找鹿明烛,直到第三天还坐在房间的窗台上,百无聊赖地含起一根烟,抿在唇间,久久没有点燃。
这几天李雨升想得分明。和鹿明烛说话时候泄愤一样痛痛快快,他心里却十分清楚,那些话——那些堪称恶劣的发言,都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李雨升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像自己这样心梗难受,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
莫名其妙的对鹿明烛有好感,无关鹿明烛那个狗屁的体质,李雨升心里清楚得很,每每被鹿明烛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甚至特殊关照,说不高兴是假的,可是这些高兴终归也是假的。
——是,鹿明烛是喜欢李雨升,但是他娘的狗日的,不是他这个“李雨升”
啊。
李雨升越想越烦,一时纠结着要不要去对鹿明烛认个错,一时又觉得自己没错,一时又恼恨鹿明烛非要搞韩剧里给自己洗掉记忆那一套,一时又不知道自己和鹿明烛以后何去何从,一双手胡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只把一头原本还算有个造型的短发揉得乱如鸟窝一般。
正当李雨升已经决定就算天塌下来也先睡个一觉、装上两天鸵鸟再说的时候,房间的门被“咚、咚、咚”
地敲响了。
——鹿明烛。
这样有规律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几乎和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李雨升弹射一般从窗台上站起,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又蓦然停住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一如往日地响着,李雨升站在原地,咬着烟卷深吸了一口气。
很想见鹿明烛,甚至可以说,鹿明烛是现在全世界他李雨升最想见到的人,可是却又是全世界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咚、咚、咚。”
“……唉。”
李雨升猛抓了一把已经无比杂乱的头发,长叹一声,心里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跨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鹿明烛,不再是夏日里那样轻薄的亚麻衫,而是有些厚度的对襟外套,头发比之前还长了,仍旧只扎上半段,下半段披散在肩上。
还是那张漂亮到过头的脸,妖冶的痣,白中透粉的皮肤,波澜不惊的眼神。
李雨升动了动唇,十分僵硬地问道:“有事?”
“和解见鸦说好了,今晚为你驱一下阴气,来拿你的八字。”
鹿明烛低声对李雨升说着,稍微有些快地补充:“你记忆的事情……等她重生之后再商量吧。”
李雨升很想说一句自己就是不想失忆,没什么好商量的,然而鹿明烛的台阶都这么低声下气地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他也不好再为了面子硬装,“嗯”
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个,小美人儿,前两天的事……对不起,是我嘴臭了,一着急乱秃噜。”
“没事。”
鹿明烛应得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黄纸递给李雨升,又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朱砂膏来,动作却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看李雨升。
李雨升一下子没明白鹿明烛是要干嘛,张口欲问,鹿明烛却已经收回视线,轻轻地开了口:“你知道自己的八字吧,两张纸上分别写一遍。最好是……”
鹿明烛的话还是没说完,李雨升疑惑地低头看着他,见鹿明烛攥着朱砂膏盒子的手指捏得死紧发白,骤然间灵光一闪,问道:“最好是用我自己的童子血写?”
“……嗯。”
“那感情好,说定了,我这快三十岁还是老处男的事儿,你可得给我保密。”
李雨升咧嘴一笑,又恢复了往日不正经的样子,看着鹿明烛从口袋里掏出个帕子、打开帕子里面是十二根黄的白的绿的黑的的针,油嘴滑舌地道:“还得扎指尖血啊,我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你帮我扎?”
“我不能碰到你的血。”
鹿明烛语气平淡地接了一句。
李雨升撇眼去看他,拿过黄纸和一根金针:“和不能亲嘴不能上床一个道理?”
鹿明烛不说话当默认,李雨升将针尖对着自己的指尖比划了一下,眼一闭心一横,狠狠地往下一扎,立时疼得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