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熟人有点不贴切,应该是——熟怪物。
李雨升将身体紧贴着车门,一手拽着鹿明烛的胳膊,眼睛直往前排那个穿红团花金衣、头发凌乱的女人身上瞟。
——烈焰红唇的吃人女魃,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还和扶应谈笑风生——尽管扶应很少理她,她自己一个人也说得欢快。
但让李雨升最为在意的是,那女魃手里还托着一块向下淌着血的肝脏,李雨升尽量劝说自己那是猪肝不是人肝那是猪肝不是人肝,看着女魃就像吃果冻一样一边吃一边唠嗑,恶心得直想呕吐。
“嗨帅哥,好久不见哟~”
李雨升想装看不见女魃,偏偏女魃同扶应说腻了话,转过头来看向李雨升搭起讪来。
——偏偏李雨升还不敢不理她。
“呵、呵呵。”
李雨升干巴巴地对着女魃笑了两声,眼睛更不敢看她了。这幅样子逗得女魃咯咯笑起来,笑够了之后长叹一口气,又咬了一口肝囫囵吞了,九曲回肠地说道:“上辈子还叫我一声‘大姐’呢,这辈子装不认识,没礼貌。”
李雨升实在是烦着遇到的每个人都把上辈子的事和自己牵连起来,可又实在害怕女魃,敢怒不敢言,瞧了鹿明烛一眼。
可惜鹿明烛没能领会李雨升的意思,轻声道:“正好遇到她了,今晚让她陪着你,安全些。”
“……”
李雨升心想她在我才是真的要吓死,隐晦地对着鹿明烛摆摆手,前座的女魃感觉到李雨升的害怕和抵触,笑道:“别怕我,我只吃没心肝的人的心肝,你可是小鹿道长的宝贝心肝,吃了你小鹿要和我拼命的。”
女魃说完这句话,转回头来,拨了拨自己脸前粘着血丝的乱发,对李雨升道:“放心,你放一百个心。所谓‘魑魅魍魉、魃魈魁鬾’我和你的小鹿道长才是同类~没有比我们俩更亲近的了。”
李雨升看向鹿明烛,鹿明烛也点头认了,女魃哼着诡异的调子吃着肝,又晃手道:“你是怕我吃人内脏,可你身边坐着的那个,看起来活人也似的,往常过得也是我这种披头散发、不顾衣衫、吃人喝血的日子哟~”
“女魃。”
鹿明烛直起身,警告地叫了女魃一声,女魃低低地笑着缩在副驾驶位,重新同扶应搭起话来。
鹿明烛有些小心地看了李雨升一眼,似乎是怕女魃说得话让李雨升厌恶自己、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一般,然而李雨升只撇了撇嘴,问鹿明烛:“你不是说你可以餐风饮露的?”
“嗯……刚开始的时候……实在……”
鹿明烛说话有些吞吐,李雨升按了按他的手腕,指尖贴着皮肤挤进了镯子内侧,鹿明烛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低头去看李雨升的手指,继而看到筋脉分明的手背。早年的体力劳动总归在李雨升的皮肤上留下了粗糙的痕迹,肤色偏黑不算,手上也有星星点点的伤疤,可能这一个是搬砖时被磕到的、那一条是铲灰时被划了一下。
而李雨升的手掌是很大的,几乎比鹿明烛见过的所有人都大,按压在他的胳膊上,好似鹿明烛的小臂都成了纤细易折的一根,看上去颇有视觉冲击的感觉。
李雨升身上带着人类男性惯有的高热体温,烫在鹿明烛的胳膊上,随着轿车颠簸偶尔小幅度晃动,黑暗中显得像是个说不上是好是坏的梦。
鹿明烛确实觉得自己开始昏沉了,头颅内、内眼角的痣点都在隐隐作痛,一直痛到额前。
于是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扶应先将李雨升放在了叠拼别墅前,而后载着鹿明烛扬长而去。
李雨升在一楼和老两口交接之前,女魃就不知去了哪里,李雨升心里虽然觉得奇怪,脸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反而觉得那吓人的玩意儿不在才最好。
他被老头老太带着上了三楼,又在三楼四楼之间绕了一圈,听两位老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便笑着说不早了,把二老送下了楼。
再回到三楼、冷不防毫无任何心理准备地在客厅沙发上看见女魃的时候,李雨升差点跳起来。
他捂着自己突突跳的心口,扶着玄关大喘气,心想还好没叫出声来,不然惊动了楼下的主家,就是真的难以收场了。
女魃不以为意,只闭着眼仰头躺在沙发上,李雨升贴着墙向一边移动,又想躲开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盯着她,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李雨升双腿都快没知觉,女魃才睁开了眼。
或许女魃应该是个美人——至少她的睫毛长且密,眼睛也大,然而那睁开的双眼该是眼白的位置却漆黑,而该是黑色瞳孔的位置,却是鲜红如血。
因为这次楼下是有人的,所以李雨升不用大晚上走来走去地录像,只消熬上一夜注意有没有异动便好。看着眼前这幅样子,李雨升无比的庆幸,心想还好不必录像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叫女魃躲开点儿、别进到自己的镜头里。
“这又是哪儿……诶你是谁!?”
李雨升正发呆想东想西,又被一道女声惊了个哆嗦,定睛一看正见到女鬼童一点都不害怕地朝着女魃走过去,女魃也好似对女鬼童很感兴趣,竟然笑着坐了起来。
女鬼童现身,代表时间已经在十一点之后。李雨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显示十一点十七分,四周静悄悄一片,偶尔还有虫鸣,女魃竟然十分亲切地和自来熟的女鬼童低声聊起天来,除此之外,李雨升仔细去听,再听不到多一点声音。
——难道鹿明烛那边什么都没发生?
李雨升想着,有些奇怪地挠了挠头,眼睛自客厅内一晃而过,忽地心里涌起一阵庞大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