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山径水廊起伏曲折,亭台楼阁点缀其中,院外翠竹成林、果树连绵,到春日时节,推开院门,便是漫山遍野的粉白花色,清雅花香持续一整个春天才会渐渐落幕;炎炎盛夏,又可到山下荷塘泛舟,或者去竹林曲径中纳凉;冬日梅花映着山雪,静雅悠然。
据说山中花草许多都由已故的老祖母亲手栽种,她是位有情有趣的娴雅之人,才会给傅氏后世子孙留下四季皆可欣赏的秀丽美景。
傅氏家规有言,历代子孙七岁前都需在老宅生活,由傅氏家族中德才兼备的长辈教导国学知识,为的是从小知礼慎行。
每月一次的家宴也属家规之一,要求家宴当日所有主家子孙都必须到场,为的是一家人分享美食、联络情感,享受家庭团聚的美好时光,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这便是傅老爷子当年立下家宴规矩的期许。
只可惜,多年过去,家宴的味道有些变了味。
傅家老宅后院偏厅中。
夏南希双腿并拢端庄而坐,笑容温婉,静静听老宅嬷嬷给他讲宅中往事。
老嬷姓邱,曾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后嫁给老宅管家,夫妇俩在宅中理事多年,也算长辈。
傅氏小辈们都敬称她一声邱奶奶。
邱奶奶讲故事是假,实则打算用封建思想敲打夏南希自由灿烂的灵魂。
“老夫人当年嫁给老太爷两月不到,便怀上大爷,而后又陆续生下二爷、三爷,三爷五岁时,老夫人又生下四姑娘、五姑娘。”
老嬷嬷追忆往事,目光中浮现怀恋之色,感叹不已,“老夫人一生育有三子二女,还每每惋惜,未尽到当家主母之职,要是能多为太爷生几个少爷,太爷后来也不会那般辛苦操劳。”
夏南希微笑:“……”
重男轻女,只让儿子接管事业,女儿书都不准多读两天,一满十八岁就当成联姻工具嫁出去了,傅氏家业能壮大,怎么就没有两个女儿的功劳?
三个儿子长大了,傅老爷子又始终不肯放权,还好意思说辛苦操劳,呵呵,活该!
别气。
保持微笑。
“家中人丁单薄,都怪老太爷对老夫人情义深重,老夫人多次劝说太爷纳妾,太爷都不肯,哎。”
老嬷嬷深深叹完气后,将凝望厅外花坛的混浊老眼收回,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傅家刚过门一月的孙媳妇。
夏南希微微低眸,双手轻放于并拢双腿之间,一声不吭,就连呼吸也浅浅的。
全然一副温婉羞怯的小媳妇模样。
一身旧式深色裙装的老嬷嬷扫了扫小媳妇藕粉色的改良刺绣旗袍,再暼瞥旗袍右侧开叉露出的一片白润肌肤,略感嫌弃地皱了皱眉。
“现在的姑娘家,一个个露肩露腿,专爱搔首弄姿引诱男人,真是不知羞耻。”
夏南希:“……”
应该不是说他吧,应该不是吧。
捏紧手指,默念三遍“尊老爱幼”
后,夏南希没有冲动,抬起头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邱奶奶,我都过来这么久了,钧霆那边还需要照顾,我可以走了吗?”
听小媳妇话中提及大少爷,又见其温和面容透出不做假的关心,邱奶奶神色有所缓和,但仍觉教导未达效果,说道:“大少爷那边有佣人照顾,你去能做什么,在这儿好好坐着,容我再给你讲两个老夫人当年如何教养大爷、二爷的事迹,认真听,要听到心里去,以便将来好好相夫教子。”
夏南希:“……”
傅钧霆啊傅钧霆,可算知道你那一身纯正的爹味哪儿来的了。
原来是家风传承。
傅钧霆起码接受过新时代光辉的照耀,还没彻底封建化,眼前这位老嬷嬷已经彻底是老古董了。
到底也算夫妻一场,傅钧霆你行行好,来救救我叭!
“……当年老太爷曾有一段时间出海行商,整整一月未归,老夫人便在家悉心教导子女……”
夏南希上下眼皮疯狂打架,昏昏欲睡,却不敢打瞌睡,只得靠掐手心来提神。
掐到第三下时,屋外传来轮椅滚动青石板地面的声响。
夏南希从未觉得这声音竟如此美妙,再顾不得其他,蹭地起身,迈着发麻的双腿就往外跑。
跑得太快,视野里男人的冷峻脸庞看不清晰,只觉映照于夕阳余晖中的男人浑身润透着暖意,比三步一规矩五步一家法的深宅大院好上一千倍。
夏南希想也不想扑到傅钧霆怀里,力气之大,让停驻的轮椅都往后退去几厘米。
周遭其他人惊异的视线他也无暇顾及,双手缠上傅钧霆的脖子,娇声娇气:“钧霆,我头好痛哦,好像生病了,我想……回家!”
傅钧霆漠然的脸庞鲜少地浮现一抹异样,侧了侧脸,但很快就恢复镇定。
大手顺势轻轻搂住柔软的腰肢,以防止只堪堪坐着他半侧大腿的妻子摔倒。
这会儿功夫,邱奶奶已大步追出来,眼神冷飕飕注视着女子不知廉耻扑在男人身上的狐媚姿势。
真不是夏南希态度大改,而是这老宅的封建思想着实令他恐惧,他怕再待下去会被下药扔到傅钧霆的床上,或者还没到床上傅家人就发现他的男人身份。
无需傅钧霆出手,傅老爷子会直接将他秘密处决。
与阴晴不定的傅钧霆在一起,至少不会死得这么快。
思索之时,夏南希搂住男人脖颈的手缓缓收拢,索性将脸贴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且极为认真地说:“我想走。”
邱奶奶显然看不怪少夫人这副装模作样的娇态,阴阳怪气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大少爷就病了呢?”
给一旁的女佣使个眼色,“既然病了,那就请太爷的私人医生来给少夫人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