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是医生,你应该告诉他。”
“……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去杀了屈显辉。”
沈惟茵似乎是想苦笑一声,但那表情摆出一半就垮了下去。
梁稚望着她,坚定说道:“必须告诉维恩。如果你不想留,他是唯一可以为你安排手术,还不会走漏风声的人。”
沈惟茵沉默下去。
“等事情了结了,你再争取离婚……”
“做不到的。现在沈家也是风雨飘摇,股价一直在跌,维彰把宝都压在爪哇海的那块地上,可是据说楼问津要同他竞争……沈家背靠屈家,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这种时候离婚。”
“那就跑。”
沈惟茵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却见梁稚目光灼灼,显然这句话并非玩笑。
“我跑了,屈家一怒之下与沈家切割,沈家该怎么办?覆巢之下,维恩……沈家的私人医院,恐怕也……”
“沈家那么多男人,却要靠你一个女人在床笫上替家族争取利益吗?”
梁稚没忍住将话说得很是刺耳,“茵姐姐,你劝我自私,你自己呢?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再熬下去恐怕小命都要熬没了。”
沈惟茵不再说话了。
梁稚把她的手捉在手里——她手指着实冷得吓人——紧紧握住,“茵姐姐,先把怀孕的事告诉维恩。他是君子,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等这件事情解决,你把身体养好,假如你想脱离屈家,我会和维恩一起为你想办法。屈家势力再大,还能越得过马六甲海峡吗?”
沈惟茵从前便知道梁稚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今天见面之前,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可经梁稚一安排,反倒生出未来可期之感。
她思索了片刻,便点点头,“晚上回去,我就找机会告诉维恩,但愿他……不要发太大的火。”
“他发火也是应该的,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更维护你……”
沈惟茵心脏猛地一跳,片刻后确信梁稚这话里并无丝毫暗示。是她自己太过杯弓蛇影。也是,那样骇人的事,一般人怎会无端联想?
话聊开以后,沈惟茵心情也明朗几分,“你呢,阿九?你现在……”
梁稚把头低下去,“你上回教我要及时行乐……”
“你想得开就是最好的。”
梁稚摇头,“……我只是自欺欺人。我简直想象不到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公司也就罢了,钱财都是身外物。我爸……楼问津绝对不会松口放他回来。”
“你求过他吗?”
“……从前或许还能求一求,现在反而不能了。茵姐姐,你能明白吗?”
沈惟茵点头,“当然。”
她自从上回在香港从沈惟慈那里,听说了梁稚一直暗自爱慕楼问津之后,便在揣度她该有多么艰难。这样的境地里,爱不能说,恨不能提,二者又不可互相抵消。
梁稚自尊心强,要她拿自己最纯粹的爱慕,去求“敌人”
手下开恩,不如直接要她去死。
梁稚自嘲一笑:“我简直像那首诗里说的,直把杭州作汴州。”
沈惟茵望着她,“我看,要不你也跟我一起跑吧。凭他们有什么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梁稚笑起来,“好主意。”
两人心情松快些,便有了挑选布料的兴致,最后选了一匹真丝烂花绡,一匹提花镂空花罗,量了尺寸,叫红姐做两身连衣裙。
如此,一下午便消磨过去了。
回程路上,沈惟茵邀梁稚去沈家吃饭,梁稚以临时登门有些失礼婉拒了,沈惟茵却了然一笑,“我看是因为你刚回来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吧?”
梁稚坦然一笑。
车把梁稚送回了梁宅,梁稚走回起居室,却有楼问津的司机等在那里,说是过来接太太去科林顿道吃饭。
楼问津的宅子,也应景地做了一些春节的装置,进门一只半人高的陶瓶里插着几株连翘,一旁桌上摆了一盆水晶黄梨,因闽语里“黄梨”
音为“旺来”
。
屋里只有扎奇娅并两个佣工忙碌端菜的身影,一问,才知道楼问津人在书房里。
梁稚穿过左边走廊,到了书房门口。
门是虚掩的,她往里一看,发现楼问津躺在书房沙发上,好似是睡着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在沙发前蹲了下来,认真瞧了瞧,他确实是真睡着了。
地毯上滑落了一份文件,她拿了起来,卷成筒状,而后杵到楼问津耳畔:“起床了!”
楼问津倏然睁眼。
梁稚挑眉望着他:“你请我过来吃饭,自己却在睡觉?有没有一点礼数?”
“好像梁小姐这样更没有礼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