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声音与语调,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
容嬿宁直觉不是,但事实在眼前,她的疑虑难免让人诧异。眼见容御蹙眉不解,她连忙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的,阿兄不必放在心上。天色瞧起来越暗沉了,我们早些走罢。”
说完,也不管容御是何反应,自己提着裙摆飞快地钻进了马车。
容御太了解自己的妹妹,知她那一问必有蹊跷。可谢云涔的态度明白,刚刚离去的青年就是货真价实的谢家二少爷,那么又岂有真假之说?看着垂落的车帘,容御眉心紧蹙,暗道,莫非阿渔入京,曾遇见过谢二郎,还教他给骗了?
一念及此,容御向来温煦的笑眸中便多了些冷色。
饮月楼二楼西雅间里,风眠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翠盏,间歇性地抬头瞥一眼绷脸肃立的黑衣护卫,终于,他手掌一翻,将翠盏扣于桌面上,直直地看向那护卫,没好气地问道:“你家主子最近真的越不拿小爷当回事儿了,今日这一回莫不也是拿小爷开涮呢?”
“风公子,您想多了。”
黑衣护卫神色不变,语气硬邦邦的又添一句,“公子他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
风眠脸色一黑,“冷罡,少跟你主子学说话。”
心知从冷罡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来,风眠索性不再理会他,只暗暗思索沈临渊传信将自己召来江陵的缘故。正沉思间,西雅间的房门被推开,风眠循声望去,先见着一个满面赔笑的店小二毕恭毕敬地哈着腰开路,而后却走进来一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风眠一挑眉,哼笑着开口道:“小王爷的架子近来越大了,风某想见你一面,真可谓是难如登天啊。”
沈临渊看都没看他一眼,落座后自斟了一杯茶,从袖中取出一卷薄册推到风眠的面前。薄册的封皮空荡荡,风眠蹙眉拾起,信手翻了两页后,脸色微变,“临渊,这东西从何而来?”
薄册内页赫然列着数十个人名与其所属籍贯,页面泛黄,一看就是陈年旧物。
风眠从中看到几个颇为眼熟的名姓,不觉眼皮一跳,一颗心霎时间沉下去。
“这东西莫非是在谢家?”
见沈临渊不语,风眠不由追问一句。
沈临渊道:“还记得萧乾所言的,另外一拨暗查十五年前旧案的人?”
“难道那些人也和谢家有关?”
风眠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叹声道,“如此说来,反在情理之中。”
念及十五年前的旧案,风眠脑海里便浮现出从萧乾处看到的卷宗记载:“文宣十三年,毒丸案,圣颜怒而勒令三司彻查,御医院院正容嵘畏罪自尽,留书供罪,并揭太子沈修鄞,帝恼而黜之,幽禁南明。”
当年旧案,牵涉甚广,但除了暴毙而亡的容院正外,其余众人或言之昭昭,或冤声连天,终不得水落石出。文宣帝盛怒之下,废黜太子沈修鄞,可经年以后,渐察其中尚有蹊跷,才松口由着暗夜司暗中调查,其中不无要为废太子翻案的念头。
“谢定这些年虽一直镇守边关,但从未放弃过翻案之心,这本名册便是谢家暗桩十几年来暗地里搜罗来的,和当年一案有所牵连的人。”
沈临渊静静地看向风眠,“如果我没猜错,上面该有你认识的人。”
“没错。”
风眠道,“我小师叔未曾入御医院前,我倒跟在身边一段时日,知道这名单上有两人与小师叔他常有往来。”
风眠将薄名册置于桌案上,手指轻点,落在紧挨一处的两个名字上。
陈守义,容峥。
前者是如今的御医院院正,而后者则是容嵘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第51章五一
栖霞诗会后的几日,江陵又落了一场大雪,转眼间又成了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容夫人近来常在小佛堂里一呆就是一整日,容嬿宁请安吃了几回闭门羹,大病一场,才在容御的耳提面命下乖觉许多,没有再继续雷打不动地到正房院子里挨冻去。
这一日清晨,容夫人刚从小佛堂里出来,手里捻着佛珠,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容嬿宁来,便看向翠声道:“让人进来吧。”
翠声先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瞥见容夫人冷淡的神色后,陡然回过神,却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在容夫人逐渐不耐的目光注视下,翠声吞吞吐吐地道:“二姑娘不在外面。”
容夫人闻言眉头一皱,她瞧了屋角摆着的漏钟一眼,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真是越没有规矩了。”
大抵她心中已然习惯自己忽视容嬿宁,而后者纵使委屈也不会坏了规矩礼仪,这会儿惊觉一向听话的小女儿竟然胆大如斯,连晨省请安都敢不来以后,便生出一种被忤逆的不快,当即打候在房外的小丫鬟去西跨院喊人。
翠声忍不住劝道:“近来风雪连绵,二姑娘身子骨弱,这才吃过药将将好转一些,夫人……”
又何苦折腾人呢。
后半句话翠声到底没有胆量说出口,可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容夫人若非眼盲,又岂能看不出来?可容夫人的脸依旧绷得紧紧的,半分没有软下心肠、更改主意的意思。
等到容嬿宁进屋的时候,便只看见容夫人端坐于上位,手里端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正慢慢地品着,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女儿给母亲请安。”
小姑娘屈膝福礼,声音轻柔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