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薄的橙光透雾而来,照在女子松挽的髻和凄苦的侧脸上。
谢重姒心有猜测,看到那张木然的脸也没有太过惊讶。
宛姬。
扬州花魁一曲,真是能听得人心碎。
宛姬又将手里酒酿和白簪花搁在坟前,烧了些纸铜钱,站起准备离开。
转身时,宛姬一愣,险些被吓得手里竹篮都都掉落在地。
她看到不知何时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人。
雾气几乎完全消散了,宣珏和谢重姒立在朝阳下,也在静静地看着她。
宣珏率先打破了寂静“小宛姑娘也是来祭奠的么”
宛姬抿唇,忍不住后退半步,脚跟碰倒地上的酒壶,香甜的桂花酒撒了一地。她道“是,冤家一个,死后还让我不得安宁,诸位见笑。”
这两位前几日半夜来访的客人,她还有印象,在荒郊野岭碰到这么两个人,宛姬心慌意乱。
她更怕这两人是杀她灭口的,眸光瞥到谢重姒旁边的小路,脚下猛跳,就要越过她逃走。
一只大翅膀挡住她的路。
宛姬心跳漏了拍,在锦官的虎视眈眈下,停住脚步,瑟然道“不知两位爷有何贵干呐”
谢重姒心道自然是偶遇你,套话查线索的。
要不,宣珏怎么非得在韩旺忌日前夕,去莺声慢找人闲谈扯犊子,继而勾出宛姬的伤心事呢
宣珏“三个月前,有人上京告御状,鼓彻朱雀大道。刑部听其泣血,决定翻查白马巷纵火案。”
他走到韩旺的坟前单膝蹲下,拂去简陋墓碑上沾染的纸钱白灰,露出粗糙刻了的“侄韩旺墓明光十二年”
,又拿出三支香,就着还有余火的纸钱堆点燃,插在墓碑前,道“来击明堂鼓的是苏州商户,名为朱信,在苏州不算泼天富贵,但也远胜常人。手下有船只三百来艘,这几年在运河贸易上,做得风生水起。他弃了全部身家只为告这一状,自是要受理。”
宣珏上完香,起身,接着道“朱信说他是梁小姐的青梅竹马,两家有意结亲缘,奈何梁家因为做生意,来了扬州,这才减少了往来。但他仍旧和梁小姐互通书信,两人情谊未变。得知梁家被烧的噩耗时,他想要来扬州一趟,却因为父死守丧出灵,耽误了几月行程。再来时,梁家老小早落了棺,就连罪魁祸也就是这位放火烧巷的韩旺,都被草草下葬。朱信一无所获,只听到了个梁女同韩旺许定终生的荒唐消息,和殉情、寻仇的案件定论。他当时气急败坏,气没地儿撒,把韩旺的墓碑都推了,尸体扒出来踹了几脚。然后才回了苏州。”
陈年旧案能翻出重查,肯定是有人拼命促进。
谢重姒没想到其中这么复杂她天潢贵胄,富贵窝里娇纵长大,向来有什么需求,金口一张,就有下人去办。
哪里要像芸芸百姓们,这么迂回折腾。
她一时五味杂陈。
宛姬显然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或者说,在听到“白马巷纵火案”
的时候,她就僵住了。
宣珏顿了顿,摇头道“朱信回了苏州之后,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牵肠挂肚的,翻出梁小姐书信左看右看,觉得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更不太可能才到扬州一年,就殉情他人。于是朱信这才决定乞求天听,希望此案复查。哦对”
宣珏指了指那三支香“朱信怕真能翻案,查出来不是韩旺烧的,他鞭尸错了人,让我先来烧三支香,给人赔罪。”
谢重姒“”
谢重姒一时也分不清宣珏这是做戏做全套,还是果真如是了。
宛姬却三神六魂重归位般,喃喃地道“怪不得我那年冬天来的时候这里一团糟。”
她还以为是韩旺激起民愤,看不惯的百姓挖了他的身后闭目处。
她也是不沾阳春水的歌姬一个,也怕那断了头颅的尸骸,是紧咬牙根才将人重新埋回土里的。
“可是我倒觉得,朱信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