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一声不吭,只低着头把昱昇扭送到屋子去了。
昱昇第一次逃亡失败了,被那比他高一头的男孩给拎回去扔到了墙角,他虽是个少爷,自小也是有师父教着功夫的,在学堂里面就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的,自己也就得意起来,再跟师父学的时候,便偷懒不肯好好用功,这回一下子让个野小子一招制住,昱昇红着眼睛暗想要是能回家,一定好好地学功夫,再也由不得这些人欺负。
那男孩把他扔进去之后,昱昇怕被打,又觉得求饶太跌份,只梗着脖子学那些市井泼皮一般说:“是个爷们儿就坦坦荡荡的来,若是绑了我再打还算什么好汉!”
谁知那男孩却也没有打他,只拿了绳子绑好后捧着碎碗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再没有进来过。
昱昇蹲在墙角,心里盼望着爸爸妈妈来找他,这会儿总是觉出家中的好来了,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挨饿,他瞧着门口倒在地上的饭,心里头满满地委屈,如此光景还不如不跑,倒还能吃碗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昱昇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听得打由门儿外头又热闹起来,他连忙从墙角站起来,趴到门口去偷听。这木板门的隔音很差,外面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那个昨日绑了他的瘦子回来了,那妇人跟他絮叨着什么白眼狼吃里扒外,摔了碗,还放人想弄死她。然后就是那瘦子的叫骂声,昱昇心里盘算着这是在说哪个?就听见那男人吼了一嗓子:“你跪下!”
昱昇被吓得一激灵,他寻了个门缝儿,趴上去偷看,原是那瘦子在训儿子,骂的好不难听。昱少爷平日里街头巷尾骂街的话倒不少知道,却没见过谁家父母这样辱骂孩子。谁知道那男孩倒是个骨头硬的,直愣愣的梗着脖子站在那不动,也不争辩也不跪,那婆娘坐在一边的板凳上,冷笑着添油加醋。
昱昇心眼子活络,他想,那婆娘八成不是那傻愣小子的亲娘,不然怎么会这样待他,昱昇的使唤丫头翠儿当初就是给后娘怂恿着被爹卖了,心里头对后娘恨之入骨。一直偷偷的告诉昱昇,别看那两个小姨娘如今对昱昇百依百顺,那是因为太太在当头压着,若是没有太太,不定要怎么虐待他和姐姐,学堂里面有同窗家里续弦的后妈,当真是待人十分不善,动辄便对同窗恶语相向。入学堂的孩子正是喜爱调皮捣蛋的年纪,若是在课堂上挨了先生的手板,昱昇他们的亲妈总要心疼一番,最多不轻不重的呵斥两句,那有后娘的同窗回家还要再跪到半夜。
有后娘真是可怜,只是昱昇想起今天被那男孩一个拧肩膀给撂倒的事儿,心里便又觉得解气。他趴在门缝处瞧着那愣头青站着挨打,不免又觉得他傻,怎么就不跑呢?
那瘦子踢了儿子几脚,见他不肯松动,也有几分心疼,到底是亲生儿子,做几下样子给后婆娘看看罢了,谁知那榆木疙瘩一般的倔小子就是不给他台阶下,他下不了重手,又怕后婆娘不解气,干脆朝着关昱昇的小房子这边过来,边走还边寻了个理由道:“这个臭小子要跑!我教训教训他,便再也不敢了!”
昱昇本是趴在门缝边上看热闹,谁知道这祸事跑到自己头上,眼看那瘦子直直冲冲往屋子走过来了,吓得他连连往后退,等门一开,他一头冲出去,撒丫子就往外跑。
瘦子一把没拉住他,反身追他,那撒了欢儿的昱昇边跑边骂:“你还是不是人!分不清是非清白就打儿子!听那贼婆娘的话!都说后娘心肠毒,我算是瞧见了,那街上拉客的窑姐儿都比她有情义!”
昱昇的嘴儿叭叭叭的说,把那婆娘气的脸都青了,转身也要打他,昱昇眼看不好,干脆躲在男孩后面对他嚷嚷:“你是不是个汉子!挺大的个子了净受这个贼婆娘的气!瞧她那肥头胖脑的样子,今日瞧她喂猪时候都没分出来她和猪有甚么两样!”
那男孩本来直挺挺的站着,既不抓他也没有护着他,听他这样一说眼珠子瞪的老大,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的从耳根子开始红了,倒是那追着出来的瘦子听见昱昇这样说话,一个忍不住笑了出声。把个婆娘气的坐在地上撒泼道:“我的娘啊!这是什么日子啊!我伺候你们这一家老小!还要受这样的气!被个小杂种这样骂!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女人嚎得好不凄惨。那瘦子哄她不过,只能板了脸,复而抓起昱昇,昱昇躲闪不及被他拉住一条胳膊,那瘦子一扬手掌就要打,昱昇吓得缩了脖子,正是这时候,那一直沉默着的男孩竟然是一把将昱昇拉开,小声道:“爹!你别打他。”
那瘦子气喘吁吁的踹了男孩一脚,抬脚又想踢昱昇,那瘦子儿子这次倒是精明了些,见势不好连忙拉起昱昇往小黑屋里面跑,两个人跑进去关上门,死死的抵住,昱昇在他后面直喘,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婆娘依然在哭,只是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然后是那瘦子劝慰的声音。
似乎风平浪静了,昱昇出了口气,坐在地上。那男孩还抵着门,直愣愣的站着。这会儿,昱昇倒是没有被他抓住的愤恨了,他试探着问男孩:“那泼浪货不是你亲妈吧?”
男孩点点头。
昱昇又问:“你亲妈呢?死了?还是让这婆娘赶出去了?”
那男孩没说话。
昱昇瞧他不说,也不甚在意,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男孩护着他一次倒让昱昇放松了些警惕,他问那男孩:“你叫什么?”
男孩声音很小的说:“黎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