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头晕眼花,仿佛整个房间在左右摇晃,仿佛我站在一栋很高的大楼顶上,大楼在强风中前后摇摆(这也是个明喻),但我知道房间不可能前后摇摆,所以一定是我的脑袋有问题。
我倒在床上,缩成一团。
我的胃在绞痛。
我不知道后来生的事,因为我的记忆出现断层,仿佛有一段录像带被洗掉了一样。但我知道肯定过了好一段时间,因为等我再睁开眼睛,窗外天已经黑了。我还呕吐,床上到处是我吐出的秽物,我的手掌、手臂和脸上都有。
在这之前,我还听见父亲走进屋子呼唤我的声音,所以我知道中间过了好一段时间。
第26节:你没见到的画面
说来奇怪,父亲喊着:"克里斯多弗&he11ip;&he11ip;?克里斯多弗&he11ip;&he11ip;?"他一面喊,我一面看到我的名字以文字出现在眼前。平常我都是看到它在计算机上以印刷体出现,尤其是在另一个房间内时,但这次不是在计算机屏幕上,我看到的是大大的字母,像巴士外面的广告文字,而且是我母亲的迹,像这样:
接着我听到父亲上楼,走进房间。
他说:"克里斯多弗,你在干嘛?"
我知道他在房间里,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弱又遥远,和我在呻吟时不希望人家接近我那一刻所听到的声音一样。
他说:"你在干嘛&he11ip;&he11ip;?那是我的纸盒,克里斯多弗,那是&he11ip;&he11ip;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然后他沉默了好一阵子。
后来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起来,说:"喔,克里斯多弗。"但这次和平常不一样,他碰到我的身体时一点也不痛。我看着他碰触我,就像看着影片中播放房间内生的事一样,我丝毫没有感觉他的手在我身上,只觉得像一阵风从我身上拂过。
他又静默了好一会。
然后他说:"我很抱歉,克里斯多弗,我真的很抱歉。"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吐了,因为我觉得我全身都湿湿的,而且有一股味道,和学校里有人呕吐以后的气味一样。
他说:"你看了那些信了。"
我听出他在哭,因为他的声音闷闷的,有鼻音,就像感冒时鼻子塞住那样。
他说:"我是为你好,克里斯多弗,真的,我是为你好。我从没有要欺骗你的意思,我只是认为&he11ip;&he11ip;我只是认为如果你不知道真相,对你会好一点,我&he11ip;&he11ip;我&he11ip;&he11ip;我不是有意要&he11ip;&he11ip;我打算等你长大一点之后再拿给你看。"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他说:"这是个意外。"
沉默。
他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he11ip;&he11ip;我的脑子一团乱&he11ip;&he11ip;她留下一张纸条&he11ip;&he11ip;后来她又打电话&he11ip;&he11ip;我说她在医院,那是因为&he11ip;&he11ip;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情况太复杂,很难启齿,我&he11ip;&he11ip;我说她在医院,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我已经说出口了&he11ip;&he11ip;我收&he11ip;&he11ip;收不回来,你明白吗&he11ip;&he11ip;克里斯多弗&he11ip;&he11ip;?克里斯多弗&he11ip;&he11ip;?一切都不是我能掌握的,我但愿&he11ip;&he11ip;"
接着久久一阵无言。
他又摸我的肩膀,说:"克里斯多弗,我帮你把身上弄干净,好吗?"
他轻轻摇我的肩膀,但我不能动弹。
他说:"克里斯多弗,我现在去浴室替你放洗澡水,然后我来带你去洗澡,好吗?等一下我再把床单放进洗衣机去洗。"
我听到他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过了好一阵后他才回来,又碰碰我的肩膀,对我说:"我们轻轻的,克里斯多弗,我们先让你坐起来,再脱下你的衣服,让你进浴缸洗澡,好吗?我要摸你了,但是不要紧。"
说完,他扶我坐在床边,替我脱掉连身裤和衬衫放在床上,然后他扶我站起来,走到浴室。我没有尖叫,没有反抗,也没有打他。
157
我小时候第一次上学时,我的指导老师叫茱丽,那时候雪伦还没有来学校,她是在我十二岁时才来学校上班。
有一天,茱丽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条聪明豆在桌上,说:"克里斯多弗,你说这是什么?"
我说:"聪明豆。"
然后她打开聪明豆的盒盖,倒立着,一根小小的红色铅从里面掉出来。她笑起来,我说:"不是聪明豆,是铅。"
然后她把铅放回去,又把盖子盖回去。
她说:"假如你妈咪现在走进来,我们问她这条聪明豆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想她会怎么说?"那时候我都叫妈咪,不叫母亲。
我说:"铅。"
那是因为当时我年纪小,不懂得其它人的心理。茱丽对母亲和父亲说,我这辈子恐怕很难了解这种事了,但我现在并不认为这很难,因为我把它看成是一个谜,既然是谜,自然会有解谜的方法。
就像计算机一样。一般人以为计算机和人不一样,因为它们没有心智。尽管如此,我们从一种叫"图灵测试"的方法中知道,计算机也能和人对话、闲谈天气、葡萄酒和意大利的风景,它们甚至还会说笑话。
而心智其实是个复杂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