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蓬莱山脚一路打到了琅山。
万里长空中只有惊鸿掠过,琅山太高,顶尖就是皑皑白雪覆盖青岩。月影浮现,迦楼扶桑在月色下苍白的脸格外分明,他身量挺拔,薄骨承了琅山的那点雪色,在战意中居然也能渗出一点微末的缱绻。
喻折霜看着他,眼里一汪碧湖山影也变得柔软。
刀剑错开又相碰之时,喻折霜轻声说:“这样也很好。”
伤害过你的人已经死了,我也再见了你一面。喻折霜所求的,已经求到了。
世人都说剑是剑修灵魂的延展,与迦楼扶桑交锋的每一剑,喻折霜都畅快无比。
那是连照雪剑本身都在颤抖的愉悦。
迦楼扶桑敛目,突然看见喻折霜飞扬剑穗上的那一朵水色的扶桑花,玉一样剔透,轻轻落在如雪的刀光里。
他微微侧头打量了一番,觉得很眼熟。
此刻他们正立于喻折霜的洞府“不染尘”
前,迦楼扶桑索性收刀,淡淡地问喻折霜:“既然来了,那你想让我看什么?”
喻折霜弯了弯眼角,他说:“这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看,如果腻了,我们再继续打,陪你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他的回答迦楼扶桑还挺满意的,于是他走进了喻折霜的洞府。庭院深深确实不染半分尘埃,红檐瓦玉下,一斛花开的正好。
扶桑蹲下身,他意识到这是扶桑花,红或者白的扶桑花交颈而生,灼灼其华,看得出是精心照顾而成的。除了在迦蓝,扶桑没有看到过养得这么好的扶桑花。
他大概也是有点想迦蓝的,想自己的族人,山中长大的神庙,和养过的一只黑猫。
花瓣上的露珠滴在他手上,他揉了揉指腹,起身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就是卧房了吧?扶桑不太懂这里的构造,他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入,却没看到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就在他移开视线时,书案上的那一幅幅字撞进了他的视线。
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的字,摞了一沓。扶桑伸手去拿那一沓纸。现那是认认真真写的,中州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区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迦楼扶桑和喻折霜的名字被添在末尾,郑重极了。
下面还用梵语重复写了一遍,梵语倒是写的很好看,劲瘦遒丽,一如本人。迦楼扶桑再怎么样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字,那确实是他自己写的,写了一遍又一遍。
好像有什么回忆要在脑海中复苏,迦楼扶桑想起自己也许在无数个夜里想过要给喻折霜写一封漂亮的婚书,但是中州的字实在太难写,只能抱着铃无奈地练习。
帕莎兰吗……原来我曾经这么认真。
可是既然我已经和他分别过,那羁绊和缘分也无法再续留了吧?
扶桑冷静的可怕,他这个状态就是如同一把迦蓝的名刀,不会被多余的情感绊住脚步。
不过这一沓纸并不都是自己的练习,迦楼扶桑准备把它放回原处之时突然看见了很多封密密麻麻的信,还有一封工工整整,重新誊抄过得婚书。
扶桑随便抽了一张信纸,展开。
「扶桑,我不知道这封信应该放到哪里,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信到不了你手里。
我曾经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拦住我,后来我现生死离别是每个人都跨不去的天堑,无论王侯将相,贩夫走卒。
有时候我在想,我和那只自称主神的猫的对话,会不会只是我的一个幻想。你没有回到他说的你的世界,你就是死掉了而已,我连神魂都没留下的那种死掉。
你说世间的缘分都有尽头,不能强求。可是我偏要强求呢?哪怕穿过幽冥和黑暗,我也想再见你一面。
这么想着我又回到了蓬莱,我想就算我还没有遇到能杀死暮云的时机,我还不能杀了其他人给你陪葬吗?可是最后我没能下得去手。
我不是在想有些不知情的人是不是无辜的,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一天你和我说,你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你说阿厌很干净,像琅山的月亮和迦蓝的月亮,不要轻易让自己沾上鲜血。
你说的很平静,我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那天你侧过脸亲了我,眼睛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