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這樣的緣故,林九樾從那糕點挪開的手又再次放了回去,方才全被自己的想像給嚇到了,味同嚼蠟,只記得甜而不膩。如今再吃下一口,才嘗出幾分細膩的滋味來。
林九樾這回的笑意里終於帶出幾分真心來,「多謝將軍了。」
雖則辛苦的是僕從們,他不過是張一張嘴的事兒,但這般被記掛在心上,林九樾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只是就不知,這一回他的這一做派有幾分真心呢。
不知是否如他常掛於臉上的溫和一般,也是一張假面呢。
程涉川置了筷子,面色如常,「多嘴。我也是一時興起,聽同僚說起湊個熱鬧,都是僕從辦的事,何必謝我。」
他若是拿來邀功,反倒惹人嫌了。就是這般輕巧地緩緩摘過,才算是更顯出幾分君子風度來,不令人多想,只需輕鬆安心享受這。
若是在從前,林九樾大概心內又會感謝他的體貼了。但放在現在……
人便是這般,一旦有了疑心,便覺得處處令人可疑。
從前明晃晃的真意,也開始生疑起來,那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只是程涉川這人,便如他身上的魂火一般,模糊令人看不清,也不怪林九樾心內忐忑。
直到林九樾吃好後回了房,心煩意亂地翻了會兒冊子,覺得自己怎麼也看不進去,這便罷了。便是從前最愛的話本也沒什麼心思翻閱。
身子又疲累得很,原先就帶了傷還沒完全恢復好,這回又受了驚嚇,乾脆喚了人進來洗漱好,躺回到床上。燭台上的燭火上下跳躍,明明滅滅得惹人煩,林九樾上前一個一個得挑了燭芯,將其滅掉,無邊的夜色這才涌了進來。重摸回到床上,復躺下,才覺得心靜了許多。
可不過過了一會兒,林九樾又開始心煩氣躁起來,輾轉反覆,鞭打聲、痛呼聲、刀具切肉的聲音、還有那人冷酷的聲線一同混雜著,一閉上眼便在她耳邊響起。如此反覆了幾回,林九樾學著祖母冊子裡的呼吸法,暗自吐息,幾次三番,終於那聲音漸漸遠去,至夜深,才算是淺淺睡去。
可這般安穩了沒多久,夢裡便有無邊的血色瀰漫開來,猛地噴射出來,林九樾一驚,粗喘著氣醒來,抬頭見紅色的帳子就在眼前,外頭又開始下雪,雪光映照著,倒像是天要亮了,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又做噩夢了嗎?」
一隻手向她伸來,堪堪停在她的額前,似是要摸一下她額度的溫度。
林九樾驚喘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帳簾後頭竟站了一個人。
脫口而出道,「你怎得在這裡?」
一大早上得在一女郎的閨房,實在是不像話便罷了,也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情。
尤其如今屋裡半明半暗,更令她將此刻站在暗處的人與地洞裡的那人聯繫在一起。
可他如今臉上帶著明顯的歉意。
「嚇到你了?我今早起來練劍,女婢們說你昨夜睡不安穩,一直在說夢話,我擔心便想來瞧瞧,哪想到你正好醒了……」他正說著,似是要探過身來,虛托她一把,又顧及著男女之間的禮儀,頓住,問道,「可要喚女婢進來?你出了好多的汗……」
林九樾低頭,這才注意到,大冷的冬夜裡,她的裡衣卻濕透了,便是連鬢間的碎發都黏在了臉頰上,想來樣子是極不得體的。
正要撐著起來披上外衣,冷不防見他彎下身子,將那被子往上拉了一拉。
是了,方才她驚慌,被子都往下掉了一截。
她清了清嗓子,「喚人進來吧。」
他捏著被子的手一頓,稍頃,便從容得出去。
不過一會兒,睡眼惺忪的女婢們推門進來,將洗漱用的東西一一擺好,又重掩上了門。
程涉川在門外步伐微停,重又拾起劍往梅林中邁步走去。
雪越下越急,方才還是幾多碎雪,不過片刻,便大雪紛飛。
程涉川揮劍如常,劍氣直指著那朵樹枝上的紅梅漾去,紅梅在枝頭搖搖擺擺,往下落去,
劍直直遞過去,紅梅堪堪落在劍上,恰在此時,一片雪飄下,實實得壓在那片梅上。
高潔的梅花此刻濕淋淋的,濕意更添了幾分艷色,只可遠觀的聖潔被打碎,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摧殘的欲念來。
程涉川神色一凝,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色,喉頭一動。
女郎躺在深紅色的錦被裡,眉目緊蹙,汗意溢出,嘴裡含糊著聽不清的語句,黑色的發、白潔的膚、紅色的被,一同化成了比白雪紅梅還要美的麗色。女郎像是被夢魘困住,又像是被被子錮住……
她一定嚇壞了吧。
程涉川輕笑出聲,劍一挑,梅花帶著雪直直落入了他手中。
第25章
如此這般,又硬生生熬了兩日,林九樾面上如常,照例去書房讀讀冊子,偶爾遇到程涉川也是如從前一般打個招呼,而後各讀各的書。若是遇到那不懂的,林九樾也是盡力解惑。
但恁是小心,無意間的疏遠是騙不了人的。
下意識的避讓、言語間不經意的客氣,無一處不對,又處處不對。
程涉川由著她,甚至偶爾笑看著她,神色裡帶著些肆意。像是對這些舉止全然不以為意。
林九樾心頭的怪異感更甚。
她總覺得程涉川此時有些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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