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站在了一家店铺门前,正直午后,街上人行稀少,琴行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有案上各色的琴陪伴着一炉熏香,柜台后的老者趴着,呼呼的打着瞌睡。单解衣第一个眼神,是投给楼倾岄的。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细长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秦先生,秦先生!!”
老头的身体动了动,睁开浑浊的眼,在呆滞了片刻后,忽的直起了身体,“客人请坐,坐……”
单解衣背着双手,细细的打量着架子上的琴,“掌柜不妨介绍下?”
老者站起身,蹒跚的走到琴架前,指着一把棕色的琴,“姑娘若是习琴,平日练习这把便足矣。”
单解衣眉头抬了下,刚露出询问的光芒,老者憨厚的笑了,“秦老头卖琴十余载,绝不会乱推荐,您若是刚入行,不用太好的琴,普通便够。”
“哦。”
单解衣看着琴,状似漫不经心,“掌柜姓秦?”
“是啊。”
秦老头笑呵呵的,“这‘云州城’中也住了十几年了,大多都识得我。”
他手指着一把墨色的琴,“若是姑娘有些技巧了,想要把好琴,这把不错。沉木所制,声音沉厚。”
她不言,只是将目光投射向了楼倾岄。而楼公子,则是端坐在几前,手指滑过琴弦,一道如水般清音扬起,他轻轻点头,“不错,只怕店中就这把琴最好了。”
“公子好眼力。”
秦老头笑眯眯的,“所以这琴也是最贵的。”
“只是……”
楼倾岄收回手,“掌柜的就没更好的琴了吗?”
秦老头的脸色僵了僵,有些尴尬,半晌才又堆回了笑容,“公子啊,您要知道,好琴难求。若是真有名琴,早被有心人士收藏走了,又岂会被我放在店中积灰?老头一辈子看过不少好琴,大多都是在人家中鉴定,轻易不拿出来。这琴,已算是中上了。”
“哦?”
单解衣和楼倾岄悄悄的互望了眼,“看来您这双眼,可是看过不少好琴呢?”
“那是那是。”
秦老头忍不住得意的笑,“天下名琴,老头有幸也见了十之二三,算是不虚此生了。”
“是吗?”
两人有意无意的搭讪,“说来听听。”
人寂寞了总会话多。人老了,就爱追忆从前。一个又老又寂寞的人,那就会话多的回忆从前。两个人听着秦老头说着自己的过往史,谁也不搭话,楼倾岄看看架子上的琴,索性低下头玩起了单解衣的手,摩挲着纤纤玉指。“想我当年,可是鉴过天下第三的名琴‘无韵’呢,那声音清律幽怨。真不知道排行第二的‘神鹤’会是怎么样的动人……可惜这类琴只怕都落入了官家,想要见只怕无缘呢。”
秦老头的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又有些惋惜。“其实名琴也不过是前人惯的名头,比不上当今的好琴,只是名气大而已。”
楼倾岄冷然滑过目光,不以为然。秦老头眼神一亮,不住的点头,“那倒是,几年前我见着一把琴,真真比我见过的许多名琴都好,只可惜不出名呢。”
“什么琴呢?”
单解衣看着老头忙不迭的端茶狠狠灌了口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再度给两人斟满茶,秦老头似是来了兴致,摇头晃脑,挡不住眼中的兴奋,“七年前,有个人抱着把琴让我鉴定,那琴通体是铁木雕成,本来吧我一直觉得铁木太过刚毅,做琴声音也必然艰涩,没想到那琴弹出来的音律,刚中带柔,音域竟比普通琴更宽,好琴啊好琴。”
“是这个人带来的吗?”
楼倾岄展开手中的画像,递到秦老头的面前。老头一楞,讷讷的点了下头,“怎么,你们认识他吗?我还说呢,他衣着富贵,又一把好琴要落入富户收藏了。”
楼倾岄身上优雅的气息忽然敛了,那压抑在眼底的火苗又簇簇跳了起来,“这琴叫什么名字?”
“对,琴叫什么名字?”
楼倾岄前倾着身体,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势展开,“琴师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看过的好琴,就像古玩掌柜绝不会忘记自己看过的稀世珍品。”
秦老头被那忽然伸过来的脑袋惊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开口,“七、七孔琴。”
七孔琴?这个答案,让心头本势在必得的单解衣和楼倾岄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望向对方。“是这个名字?”
楼倾岄有点不甘心,追问了句。秦老头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个名字,刻在琴上的,据说名字来源于凿在琴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我还特地对着日光看过。”
他手指比划着,“就是因为那七星洞透过琴身,所以铁木才能弹奏出柔声,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七孔琴。”
不是桃花琴吗?她不期然的,在楼倾岄的眼中看到一丝落寞,手掌握了握楼倾岄的手掌,“走吧。”
楼倾岄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告辞出门,秦老头还在原地挠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不明所以。两人慢慢的行着,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