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以来,承安的请安折子一日一封,或长或短,没有其他人那些套话空话,竟是用了不少心思搜罗的笑话趣事,博赵炜病中一乐。‐‐这个侄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门悄悄的推开了,一个小小身影端着药盅进来,走到赵炜床前半跪着请了个安:&ldo;父皇,该喝药了。&rdo;叫宫娥太监都在后头站着,十一岁的赵承烈动作娴熟轻柔,亲手喂父亲喝药。如果说,这场病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赵炜和长子的关系得到了彻底改善。最近一年多,赵炜已经有意多关注承烈,父子关系缓和不少。这次病势如山,日重一日,敏锐的承烈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感一般,时时侍奉床前,不曾稍离。&ldo;烈儿,难为你了……&rdo;赵炜看着瘦弱的儿子,心底忽然&ldo;咔嚓&rdo;一声,裂开了一道缝。&ldo;万一自己……&rdo;这恐惧的裂缝迅速扩大,瞬间没顶。因病多日昏沉的脑子突然异常清醒: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年这场病,来得实在蹊跷……再一抬头,对上承烈关切的目光‐‐太诡异了,眼前这景象,竟然似曾熟悉‐‐思绪一下子回到十七年前,看见八岁的承安趴在大哥病榻前哭泣……赵炜就这样呆呆的半天一动也不动。承烈慌了,拉着父亲的手哽咽:&ldo;父皇‐‐父皇‐‐&rdo;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扑簌。&ldo;父皇没事。烈儿……叫他们都下去……来,坐到父皇身边来……&rdo;赵炜轻拍着儿子单薄的肩头,心中如油煎火烤:报应啊,居然来得这样彻底。隆庆十四年六月,病中的皇帝急诏逸王入京。动身前一天,承安在&ldo;藏珠小筑&rdo;里痴痴地坐了一夜。如果没有遇到丹青,赵承安永远是那个金刚不坏的赵承安:在权谋争斗中挥洒驰骋,任性快意,其乐无穷。很多年来,承安甚至觉得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天生就应该为攀登权利巅峰而开路搭桥。他目标明确,手段迂回,他洞悉人心,巧加利用。他满意的看着一切随心而走,享受俯视人间的成就感和快乐。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人世间还有一种温柔一刀,伤心小箭,任你百炼钢,也成绕指柔。随着丹青的离开,承安渐渐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心上留下的,不是伤痕,而是无边无际的空洞。这空虚如冰川海洋一般,每当午夜梦回,无法用疯狂的忙碌填补时间的时候,立刻汹涌而至,无处不在。每每被这空虚淹没,承安就想,原来自己的灵魂,曾经被他滋养得那般满足,所以才会留下这样大的空洞。原来我的心,这么多年焦躁不肯安分,是因为没能等到他的出现。只是‐‐他来得太晚。而我,醒悟得太迟。还以为,命运在手中被自己搓捏,却不料,它早已化作毒蛇将咽喉紧锁。战车滚滚向前,由我发动,然而一路冲杀,我已无力让它停下。战场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天地间再不见他的身影……‐‐就这样失去了爱你和被你爱的资格。承安已经看到,自己站在至高无上的顶峰,除了寂寞,还是寂寞。不过在逸王府众人眼中,他们的主子是天生的帝王之相。聪敏、大度、果敢、仁厚、坚定、周全……原本呢,还有点瑕不掩瑜的小毛病,喜欢拈花惹草,四处留情。作为王爷,这种毛病自然只见风流潇洒,但是,作为帝王,这个……未免不够端方持重。令人欣慰的是,自从那个人走了之后,殿下身上这点最后的毛病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正是帝王最需要的适度的冷淡和威严。承安不由自主的向完美君主形象发展,看得跟着他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忠心下属们欢欣鼓舞。心中越是寂寞无奈,头脑越是冷静清晰,那持续不断的隐痛刺激着所有神经,让承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明察秋毫,遇事立决,在夺权篡位的道路上飞速前进。海西棠的马车一路向东,再折向南。丹青看沿途景色越来越熟悉,忍不住问道:&ldo;西棠大哥,你约了怀山先生在哪里汇合啊?&rdo;&ldo;师傅叫我去池阴县&lso;高升客栈&rso;找他。&rdo;&ldo;怀山先生不是号称&lso;西北神医&rso;?怎么是池阴县人吗?&rdo;&ldo;嗯。&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