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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允技拙,尚未思虑出所以然,便再度投身于数不胜数的政务中。
翌日。
刑部尚书久违地来到摄政王府的书房,禀告黑衣人劫囚一案。他立在下首,半是头疼,半是惭愧地禀道:“那黑衣人骨头极硬,老臣软硬兼施,甚至动了刑,也没能从他口中撬出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江怀允没有立时开口。
大约是心理作用,刑部尚书总觉得书房中的气氛冷沉得令他喘不过气。他小幅度地抹了把额角的汗,暗暗叫苦。
上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人犯还是上元节。能扛得住刑部重刑的人本就不多见,原以为上元节之后能消停好一阵子,没曾想,才三个多月,居然又叫他碰上这种事。
刑部尚书叫苦不迭,面上却谨慎严肃。他觑了眼伏在书案前批阅奏折的摄政王,犹豫道:“不过,这个人,似乎……”
迟疑半晌,刑部尚书拐弯抹角道:“昨夜老臣审讯人犯时,家中小厮来送角黍,看到了人犯。他曾和人犯有过几面之缘,和老臣说了人犯的身份。”
江怀允笔下不停,淡声问:“怎么?”
刑部尚书支支吾吾道:“人犯似乎是礼部周大人府上的家仆。”
这话一出,江怀允便明白他为难不已的缘由了。
算起来,礼部尚书与他同级。人犯不肯供述,他手中没有证据,单凭他府上家仆的一家之言,着实没办法去礼部尚书的府上调查。
书房中沉寂须臾,刑部尚书心中不免惴惴。
恰在这时,江怀允波澜不惊地启声:“那就请周大人去刑部走一趟。”
刑部尚书一怔,为难道:“但人犯尚未招供该,老臣——”
说话间,江怀允翻出一本薄册,示意刑部尚书来看。
后者一愣,忙接过翻阅起来。册子虽薄,但礼部尚书多年来通过梓州刺史助冯家扶摇直上的罪证历历在目。刑部尚书心惊之余,看到梓州冯家,立时联想到不久前才结案的春闱舞弊一事。
他顿时觉得手中的薄册重若千钧。
江怀允声无起伏:“够了吗?”
“够了够了。”
刑部尚书连连点头。
江怀允眼也不抬道:“一并去审。”
刑部尚书揣好账册,愁容一展,精神抖擞地应道:“老臣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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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办事雷厉风行,又不乏细致。将这桩事吩咐下去之后,江怀允就没再关注。
不料翌日下午,刑部尚书就又上府来,欲言又止地道:“周大人他……他执意要见您。”
江怀允抬眼望过去。
刑部尚书拱着手,艰难道:“周大人不肯开口,只说要见了王爷才肯招供。”
江怀允不知礼部尚书的用意,左右紧要的奏折处理得差不多,干脆起身去刑部天牢走了一遭。
大约是共事多年的缘故,刑部尚书念了一丝同僚情分,尚未动刑,勉强给周其留了些许体面。
江怀允迈入天牢。
礼部尚书正襟危坐,虽然身着囚衣、手覆镣铐,脊背也挺得笔直,乍一看,也并不显得落魄。
刑部尚书将人请进来,便识眼色地退出去,在听不到房中人讲话的位置守着。
江怀允低眸看了眼,淡声问:“你见本王,所谓何事。”
周其目视着虚空,有些恍惚道:“老臣为官多年,从先帝在时就已经为太上皇效命。这些年来,深受倚重。‘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1],原以为,这种下场是落不到老臣身上的。没料想,到这把年纪,居然也体会了一遭被人弃之不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