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笑道:“公子疾真是雅人。”
秦王驷却摇头道:“哪里是雅人,只不过秦地苦寒,一到冬日便少菜蔬,我是饮习惯了。秦国不缺酒,却缺荼,须得每年自巴蜀购入。”
黄歇奇道:“为什么不与我楚国交易呢?”
秦王驷笑而不语。黄歇会意,也笑了,巴蜀在秦楚之间,与巴蜀交易自然是比与楚人交易放心,但也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秦国饮荼甚多吗?”
秦王驷闻言知其意,这是打听数量了,当下也不正面回答,只笑道:“公子歇颇知兵事啊。”
黄歇亦听得明白了,当下拱手:“不敢。”
芈月却是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她不喜欢这种听不懂的感觉,嗔道:“你们一说,就说到军国之事了。”
秦王驷看了她一眼,道:“男人不讲军国大事,难道还要讲衣服脂粉吗?”
他久居上位,虽然随口谈笑,却是君王之威不显自现。芈月似觉得有种压力,却不甘示弱,眼珠子转了一转,转了话题拍掌笑道:“听说秦王派公子前来,是要求娶楚国公主?”
秦王驷点头道:“正是。”
他大致明白这小姑娘的来意了。芈月手按在案上,身子趋前,笑嘻嘻地问秦王驷:“敢问公子疾,贵国君上容貌如何,性情如何?”
秦王驷看着这小姑娘,只觉得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心中微一动,反问:“你是为自己问,还是为别人问。”
芈月嗔道:“自然是为别人问,我又不嫁秦王。”
秦王驷听着她信心满满的回答,反而笑了:“既然你不嫁秦王,又何必多问,谁想嫁,就让谁来问。”
芈月见他反问得如此不客气,不禁恼了:“你……”
黄歇忙截住她发作,笑道:“公子疾何必与一个小女子作口舌之争呢?”
秦王驷看了黄歇一眼,道:“那公子歇是否愿与某作天下之争?”
黄歇一怔道:“公子疾的意思是……”
秦王驷一伸手,傲然道:“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势日张,我秦国大王,诚邀天下士子入我咸阳,共谋天下。”
芈月跳了起来,叫道:“秦国视我楚国为无物吗?”
她看着黄歇,骄傲地一昂首道:“公子歇乃太子伴读,在楚国前途无限,何必千里迢迢远去秦国谋事?”
秦王驷淡淡一笑,举杯饮尽,道:“南后重病,夫人郑袖生有公子兰,心存夺嫡虎视眈眈,太子横朝不保夕,楚王如今年富力强,只怕此后二三十年,公子歇都要陷于宫庭内斗之中,何来前途,何来抱负?”
此言正中黄歇心事,他不禁一怔,看了秦王驷一言,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公子疾于我楚国内宫,所知不少啊!”
秦王驷却微微一笑,对黄歇道:“楚国内宫,亦有谋我秦国之心,我相信公子歇不会不知道此事吧!”
黄歇想起前日芈茵之事,不禁一滞,心中暗惊,这秦国在郢都的细作,想来不少。秦王驷又悠悠道:“况且太子横为人软弱无主,公子歇甘心在此庸君手下作一个庸臣?男儿生于天地之间,自当纵横天下,若是一举能动诸侯,一言能平天下,岂不快哉!”
他最后这两句“男儿生于天地之间”
说得颇为铿锵,此时隔着一墙,莫说张仪耳朵贴着案几听到了,便是樗里疾与秦国诸人,也听得精神一振。黄歇沉默良久,才苦笑道:“多谢公子盛情相邀,只是我黄歇生于楚国长于楚国,楚国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人和事,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秦王驷笑道:“不要紧,公子歇这样的人物,任何时候咸阳都会欢迎于你。”
黄歇沉默地站起,向着秦王驷一拱手,与芈月走了出去。秦王驷看着几案上的两只杯子,黄歇的酒未饮下,芈月的荼也未饮下,不禁微微一笑。樗里疾走进来,见状问道:“阿兄,公子歇不愿意?”
秦王驷笑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天下才子,此来彼往,人才不需多,只要有用就行。”
樗里疾却叹道:“只是却要向何处再寻难得之士?”
秦王驷笑道:“或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