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被风声打断,时纯加快步伐,头也没回地拐弯继续往前跑,直到周遭的空气都寂静了,她才注意到叶弘巍不知为何竟然没再跟上来。
眼下的所在俨然是一处私人停车场,奇怪的是不见一个警卫保安,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停着一辆看不出来历的SUV,车门半敞,只露出座位上略微前倾的男人侧影,以及他明显搭在膝盖上的一截苍白手腕。
那双手瘦骨嶙峋,却并不孱弱,透明的玻璃杯被他捏紧,跟随时
都要碎裂似的。
时纯隐约看到白色液体里泡着两颗药片,随着男人的手势缓缓上浮下落,茫然,又失重。
骤雨忽至。
时纯静待着审判的来临,可车内的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外人闯入。
她望过去,漆黑车窗上除了影影绰绰的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片刻,时纯直接转身,紧绷着后背沿着行道树原路返回,等到终于走出那道低调得几乎看不出的门槛,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回想,时纯感觉手腕处突然被人攥住,她下意识甩开,侧过身才看到叶弘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蹲在大门一侧,此刻正抬手示意她噤声,然后蹑手蹑脚地将她直接带离了这片黄线覆盖的区域。
“你聋了吗?我叫你都听不到?故意的是不是?”
叶弘巍少见地生了大气,全数愤怒里却夹带着明显的恐惧,“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地盘?没遇到什么人吧?有没有——”
他正口水乱溅地说着,扭头看到时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蓦地住了声。
“阿纯,你再跟我摆脸色?我好心好意带你开开眼界,你就这么报答舅舅。”
笑意不达眼底,时纯站在风口里,态度孑然又轻蔑。
“怎么报答?如你所愿上别人的床。”
叶弘巍颇有种被人拆穿的尴尬,顿时结结巴巴:“怎么跟舅舅说话呢?”
他眼神闪躲,又不甘心被人顶撞,待看到时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又来
了火,“就你清高。要不是我,你能念最好的大学,学着烧钱的专业,还能进烊京报业那种头部媒体实习?现在家里破了产,就剩咱俩相依为命,叫你出点力怎么了?这世上,什么不能买卖,不过是价高者得罢了。”
时纯不置可否,神情似乎真有些不舒服。
叶弘巍见状,语气方又软和了点,“那代总你也见过,既没上头掣肘,亡妻又只留下一个女儿,咱们家和他攀亲也不跌份。他托我约你,也不过谈谈风月。你要不喜欢,大不了就当被蚊子叮一下?”
“舅舅。”
时纯这才朝着叶弘巍盯了过来,“我有男朋友。”
叶弘巍一心虚,忙道:“李一叙那边,我绝对保密。”
时纯气出一声冷笑,道:“舅舅拿人手短吧。既这么上赶着,不如你自己去。”
她抬腿就要走,忽觉得眼前一晕,叶弘巍紧挨着扶了上去,只这一下,时纯就觉得整个人都卸了力气。
“你——”
她有气无力,实在不知道叶弘巍何时动的手脚。
叶弘巍见状终于来了劲,拽着她往小路上走,“我知道你不乐意,但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好处了。舅舅总不会害你。”
时纯怒气上涌,余光隐约看到一束光从远处靠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奋力朝着马路一扑,膝盖着地,神志清醒的瞬间,她迎着车灯的方向使劲抬了抬手臂。
叶弘巍先是一惊,继而忙去检查
时纯的脸,等他发现被拦停的车居然没有变道,忙打着哈哈连拖带拽地带时纯让开。
他余光扫到醒目的车牌,脚下顿时跟生了刀片似的。
时纯觉察到他的僵硬,趁机挣脱开,心一横冲向了车门。
她本意是闹大了事故,利用车主拖延时间等待药效过去。可就在她摇摇晃晃站定的同时,岿然不动的后车门,忽然留出了一道缝隙。
像直白的邀请,又像是等待困兽的诱饵。
叶弘巍脸色煞白地佝着,像是在惧怕什么,时纯一想到自己落进叶弘巍手里后的下场,蓦地收回视线,再次把目光投向车窗。
玻璃窗落下一道缝隙,露出男人微垂着的秾艳深邃的眼。
“上车。”
时纯呼吸一窒,只觉得他皮肤苍白得不似活人。
“先生贵姓?”
那人语气沉坠,听不出任何情绪,“裴今澜。”
“阿纯,跟我回去。”
叶弘巍催促的语气打着颤,不自觉瞥了眼那辆车,哄着她说:“我用叶家发誓,我保证再不怠慢你,否则就让天打五雷轰!你可别乱来。”
时纯没动。
车内的男人似乎了然,朝着司机道:“走。”
耳畔传来引擎发动的响声,时纯大脑一片空白,眼看底下的轮胎已然滚动,她毅然抬手,在车辆行驶的瞬间,闪身钻进了黑漆漆的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