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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第2页)

颜幼卿收敛心神,根据日期及往来者姓氏,整理出几份电文。又仔细看了那些银行票据,挑出二三月里两张金额过千的存取单。想一想,抬腿进入卧室,预备将这些关键物证换个地方保存。他并不需要将之带出万宅,只需确保巡警上门搜查时,不叫万雪程有机会第一时间销毁东西便可。趴在床下敲敲摸摸,果然撬开一块活砖,砖头低下空心部位整整齐齐码着数根金条。颜幼卿眨眨眼,将物证压在金条下方,砖头填回去恢复原状。正要往外爬,却听见脚步凌乱,有人上了二楼。

四条腿歪缠着进得房来,其中一只穿细高跟涂红指甲的纤纤玉足抬起踢上了门。

女人嘤咛道:“死鬼不回来吃饭,白糟蹋那许多好东西。”

男人粗喘几声:“不糟蹋,就当是,是我专程孝敬太太的……”

竟是万雪程的妻子与厨子勾搭在了一起。

颜幼卿尴尬无比,却又一时无法可想,只得趴在床下捂住耳朵。奈何耳力太好,又不敢当真闭目塞听,真个面红耳赤,羞窘难当。忽听见隔壁书房电话铃响,心头大喜,同时担心是峻轩兄依约发来的暗号,万雪程已然回返,又不禁焦急起来。

床上扑腾的男女二人纠缠着不肯起身,还是男人提醒道:“电话响个不停,楼下该上来人了。”

女人抱怨着套上衣裙,开门出去。

颜幼卿不敢耽搁,伸手将半搭在床另一侧的一只枕头扯下地。趁男人俯身捡拾的空档,飞速溜出房门,藏身于一面山水屏风后头。

“喂,什么?找万爷说话?万爷不在,傍晚再打来罢!”

女人没好气地挂断电话,摇摇摆摆回去卧室。

颜幼卿正琢磨如何离开最为稳妥,“叮铃铃”

又是电话铃响。响不过一声,便断了,如此反复三回,才没完没了地持续响起。

这回是男人光着膀子仅着一条裤衩走出来,先从栏杆处伸脑袋看了看楼下,见无人冒头,颇为得意,转身进书房接电话:“喂?嗯?打错了,这里是万府,不是阮府!”

男人丢下电话,低声咒骂几句,急急忙忙冲回卧室。

这一通电话,正是峻轩兄发来的警示。颜幼卿不敢耽搁,还从阳台原路退出去。他居高临下,查看一番下方行人动向,觑个空档便窜上相邻那栋楼屋顶,贴在阁楼天窗上。发觉屋主已经出门,大感庆幸。钻入天窗,打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至于万宅屋内正忙于颠鸾倒凤之男女,且自求多福罢。

光复六年西历六月初,河滨租界区闹出的一则花边新闻,叫许多人津津乐道。申城地方促进会会长万雪程,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白天回家居然捉奸在床,老婆跟厨子搞在一起,不知多少时日了。然而叫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挨了万会长几耳光扫地出门的,不是厨子,竟是老婆。据说万会长原话是,上赶着要陪床的女人到处都是,能做出合口味饭菜的厨子可不好找。

正当河滨租界区纷纷传扬这一则女人易得,良厨难寻的佳话时,又一条有关万雪程的新闻震惊了申城地界。有人向公共租界总巡捕房告发,万会长乃是革命党要人尚贤遇刺案主使者。洋人巡警在其住所搜出物证若干,又有可靠人证揭发罪行,事实俱在,确凿无疑,万雪程被当场逮捕收监,择日审判。

一个月后,万雪程主使刺杀尚贤一案,由申城地方法院与公共租界裁判所共同公布审理结果:

京师执法处暗探黄某,因属从犯,且戴罪立功,判处监禁五年,罚款一千元。主犯万雪程,策划并实施买凶刺杀尚贤致死,判处绞刑。要求逮捕并审问涉嫌与万雪程合谋此事的大总统府内务总长助理纪某。因助理涉案,请大总统府内务总长本人赴申城出庭自辩。

结果公布,举国哗然,京师方面当即表示不予接受,宣称执法处并无黄某此人,且认定革命党操纵案件审判,污蔑无辜人士。旋即张议员等筹集资金委托洋人巡捕办案一事亦遭泄露,越发坐实了重金贿赂操纵案情之说。

尽管如此,南方各界对于审判结果毫无疑问是支持的,申城市府甚至派遣警员北上京师,希望逮捕嫌疑人纪某归案。奈何此人自万雪程被捕便消失无踪,宛若人间蒸发。有人称他早已潜逃进入即墨城萨克森租界。萨克森近年来国力蒸蒸日上,与盎格鲁等老牌列强颇不对付。便是申城方面动用洋人巡捕长名义,对方也毫不理睬。最终此案除去万雪程本人以命抵罪,其余如抓捕纪某审问,请大总统府内务总长出庭自辩等,不过一纸空文而已。至于掩藏在更深处的,泄露尚古之车次时刻者,更是隐没在千头万绪中,无从追寻。

万雪程行刑之日,安裕容、颜幼卿二人反而远远走开,去码头上看江景散心。

远洋巨轮接连驶过,带起滚滚浊浪滔天。

安裕容叹道:“练江入海一段,前朝别名澄水。澄者,清澈而静止之意。因水面又宽又深,浪起时有排山倒海之势,古人以为天堑不可渡,故以此名镇之。”

颜幼卿仰首眺望:“俟河之清,人寿几何?阿哥,你是这个意思么?”

安裕容搂过他肩膀:“不要难过了。能为尚先生做的,你我已尽力。”

转换话题,“张传义、刘达先两位军职在身,不能擅离,错过了尚先生葬礼。杨秘书前日说,他二人最近会回来一趟,祭拜尚先生。北伐战事已不可免,他二人突然回申城,只怕是河阳驻兵有变。阿卿,你且想一想,要不要通知家里人,马上到南边来。”

第74章停足试问道

尚古之刺杀案审判结束,目前阶段,已无后续介入机会,只能暂且作罢。江南艺专绘画官司却仍在拉锯之中,且硝烟弥漫,大有战火燎原之势。此等事件,关系新旧思想观念之争,不比普通案件,总能判个证据确凿,是非分明。两边相持不让,结果无非公说公有理,婆说理由长,不过看审判官倾向哪一方而已。为此,原告被告各出奇招,拉拢人心。刺杀案水落石出,画展案甚嚣尘上,申城市民纷纷关注起这桩文艺公案来。

赶在省府通告的大中小学堂暑假起始日期之前,安裕容、颜幼卿二人抽空回了一趟清湾镇江南艺专。这才发现小小一座校园,人人忙碌,热火朝天。与相熟的教员学生交流一通,方得知就里。原来叶苦寒校长投身艺术教育大业,除艺术造诣高超外,亦是当世几位新式教育大家拥趸,笃信“知行合一”

,“从书本中来,到实践中去”

,“社会亦学堂”

等教育先锋理论。因打官司误了学生课业,索性将最后半学期改为艺术实践课程。学生游*行静*坐、传播宣讲,无不计入学分。横幅设计、海报制作、讲稿拟定、现场展示……统统归为课堂作业。教员们亦据此给学生考核出勤,评定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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