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妇领养他的时候其实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孤儿院有孤儿院的规定,他们也不想麻烦,不希望领养的人再退养所以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他听不清。可那对夫妇还是同意领养他。
他那时那么忐忑,也像是在等一个审判结果。所以当得知自己成功被领养,他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会努力地去看他们说什么,看他们的眼色。他总是担心错过重要信息,也总是担心自己做错。他一直很想讨好他的养父母。
每一次他们叫他“儿子”
,他都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人爱护。
可惜好景不长,他在小区里玩的时候有个疯子突然冲过来。大家似乎都知道那个人有精神病,是个疯子,都知道要躲。
只有他不知道。
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要跑,他因为听不清,还以为其他小朋友是跑去玩儿,一会儿就会回来。他不知道要跑,那天就被按在小区里的公共健身器材旁边,打得鼻青脸肿。
他的养父母就去找人家理论去了。他们得到了一笔赔偿金,但同时也收获了埋怨。很多人都说他们没责任心,明知道孩子听不清还放到外面一个人玩儿,还有人说他们领养了一个残疾。
打那时候,他就总是带着愧疚,他端碗筷,他养母在厨房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想学做饭。他擦地,他收拾屋,他刷马桶,哪怕他只有不到五岁,收拾得其实还并不很干净。
他可以吃点苦,比起有人疼,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可他还是被退回去了。起因是有一次养母出差,他养父下楼扔垃圾,出门没带钥匙,回来一直在敲门。可他在屋里却一直没有听见。他在浴室里放着水刷了刷垃圾桶,又收拾起卫生间。
或许明知屋里有人却进不去实在是很恼火,他那天又被打了一顿。被他养父。
然后等伤好了,他就被送回了孤儿院。
他似乎总在讨嫌。
但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他就渐渐明白,一个人想要讨好另一个人,不能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是要去做能让对方感到高兴的事,那才是真正的讨好。
上学期间他可相当会讨好人,他会帮老师跑腿,帮老师干活,同学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他也可以尽力去帮助他们。特别是那些学习好的学生,对他有利的,他能专门挑人家爱听的说。
但他的朋友其实并没有因此变多,相反,他其实好像没什么朋友。
他们当着他的面跟他还行,背地里说得却并不好听,用后来的网络流行词语大概是骂他舔狗。
可能是因为他跟他们要不用的书本和饮料瓶拿去卖,想换个新的助听器,因此讨好的话说的有点多。
他也不想说,可跟听不见比,讨好人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他考上了医科大学,那些声音好像也渐渐少了。大概是因为这个时期他是做家教赚钱多,并且同学们也相对成熟不少,所以很少再有人说他什么。起码不会再有人说他的助听器是拿同学们的作业本跟饮料瓶换的。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每天忙得不分黑天白夜,他也没功夫听那些。
只有知识和过硬的技术才能让他感到踏实和宁静。
说来也是怪事,当他成了医院里最年轻的主治医生,身边就大多数都是好听的话了。
可他对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渴求。
如果不是到了这样一个世界,遇到厉恒,他或许还是会冷冷清清地一个人,他不会被任何人打动,也不会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他会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诚然,穿过来了他也会努力生活。
他会在学成之后继续努力工作,医的患者越多,他就越感觉自己很重要。他不需要被回报,他只要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就行。因为只要被需要,他就不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他喜欢那样的成就感带来的快乐和安全感。
他还会好好抚养他的孩子们,一定仔细爱护,对他们好。
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是被需要的,他们生来就很贵重。
袁毅小心地摸摸两个孩子的脸。
他们让他变得更坚强,同时也让他变得更柔软了。
厉恒却听得闷。他是有想过袁毅经历了很多,思想才丰富有趣,所以对他总是格外有吸引力。但他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经历。
“是不是觉得有点荒唐?”
袁毅说,“其实工作了之后真的很少会想起以前那些事了,感觉很遥远。我都以为我忘记了。”
“你要是忘记了,就不会那么拼命工作了。”
正是因为无法忘记,才那么努力想要多获得一点安全感。
厉恒张开双臂,“来。”
“干嘛?”
袁毅此时躺着,并不方便有大动作,但还是朝厉恒那边靠了靠。主要是枕着厉恒的手臂。床够大,宝宝们在他的右手边,厉恒绕到他左侧躺下来了。
“老公抱。”
厉恒说完抱着袁毅靠在自己胸口,说:“这一年袁毅出生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