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弘就起程了。此后一连七天,夜夜大雨,雷声轰鸣,闪电刺目。我清晨推窗,看见bao雨把池里的荷花打得一片凌乱。
美丽的东西多不堪一击。
大半个月后,传来太子弘平安抵达南藩的消息。那时正是夏末,暑热正在逐渐褪去,荷花开过盛季,开始凋零。我坐在不系舟上,随手摘下一朵正熟得恰好的莲蓬,就见二娘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
所谓饱暖思yínyù,富贵人家,空闲的时间一多,就作jian犯科去,最流行的罪行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传诵别人的苦与乐。
要杜绝这种祸患,谈何容易?只有尽量不提供资料。而二娘这样出身的人,自有办法无中生有,空xué来风,凭空杜撰,捏造扭曲,可与街头说书人媲美。
她一心扶持儿子,巴望着父亲将大哥陈贺立为世子。可无奈自己出身不光彩,是不用指望会给扶正的。现在六娘得宠,她如临大敌,必定日日坐立不安,夜晚噩梦连连。
偏偏六娘这样的出身,怎么是她这样的女子可以对付得了的。每每都吃亏。
王府上下都知道这两个娘娘水火不容。自从上次父亲本想让大哥去处理田庄边界纠纷的问题,可又想到大哥生xing老实懦弱,怕处理不力,作了罢。二娘就此认定了是六娘chuī了枕边风,必定是醒着宁愿睡着不去想,睡着又恨不能立刻醒来去拼命。
我们姐弟和其他孩子就这样足足看了两个月的热闹。她们也就这样一天三餐,加一顿夜宵,天天花样不同,似乎乐在其中。
侯门深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得出去。
二娘把丫鬟留身后,走来舟上。
我对她笑:&1dquo;二娘,念儿采了不少鲜莲子,今天过来吃莲子粥可好?”
二娘沉着脸,道:&1dquo;你还有心思采莲子,王府里就快没你们俩姐弟的位子了!”
听到这么恶毒的诅咒,我也把脸一沉,问:&1dquo;二娘何出此言?”
二娘银牙一咬,柳眉一挑,道:&1dquo;那个小贱人,居然有了身孕了!”她说的,自然是六娘了。
我冷笑了起来,把玩起一缕流苏,&1dquo;这可是好事啊,不知二娘在愁什么?”
二娘沉不住气,抬高了声音,&1dquo;老太妃已经放了话,她若生下儿子,就扶为正室。这样一来,她的儿子也就是长房嫡子。念儿,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那宝贝弟弟想想。她做了主母,你们姐弟可还有立足之地?”
我撒一小把米糠,池里的鱼儿立刻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呛食,激起水花阵阵。
权势亦如这小小一把米糠,只一点点,争夺的人却因此丑像百出。
二娘走后我在不系舟坐着冥思许久,直到听到喧哗,那是睿放了课回来了。
我qiang打起jīng神回去。睿正坐在树下的石桌边吃糕点,红扑扑的脸上还流着汗水。嬷嬷一个劲劝他喝口茶,怕噎着了。
我笑,&1dquo;现在吃那么多,一会吃饭的时候又不吃了。”
睿满嘴食物,含糊说:&1dquo;可这苏糕可好吃,姐姐不来吃点?”
我问:&1dquo;哪里来的糕点?二娘送来的吗?”
嬷嬷惊讶,&1dquo;不是小姐吩咐厨子做的吗?”
我一震,迅伸手打落了睿手里剩下的半块苏糕,厉声道:&1dquo;快吐出来!”
睿立刻把嘴里没吞下的都吐了出来。
我转身对嬷嬷道:&1dquo;以后外面送东西来,都要通报我一声!”
嬷嬷吓白了脸,跪了下来。
我拿起石桌上剩下的糕点闻了闻,淡淡的杏仁香。那是种很常见的毒,砒霜。
我不放心,让人弄来了生姜汁,冲着温水让睿服下了,催他吐了一回。可是到了晚些时候,他还是了烧。
父亲给惊动了,自宫里请来了太医,可睿的热度依旧没有减下来。平日里雪白的脸蛋烧得通红,清澈的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雾,目光涣散,声音微弱,喊着:&1dquo;姐姐&he11ip;&he11ip;姐姐&he11ip;&he11ip;”
我紧紧抱住他,只觉得他浑身烫得可怕。
太医说,如果小王爷能熬到明天天亮就会没事。一切全看造化了。
我觉得这是一场噩梦,没有尽头,身心具受煎熬&he11ip;&he11ip;
母亲,你是否预见到这么快就有毒手向我们伸来呢?
深夜,我抱着睿,不能成眠。
怀里的孩子絮乱的呼吸喷在我脸上,火热的身躯烫着我的皮肤,他越烫,我就越冷。寒冷彻骨,冻得我颤抖,无法言语。我只有把睿抱紧,想努力抓住他流逝的生命。
他还不可以死,他最该活下来,该享受着他该得到的生活。他会长大,大有作为,成为我的骄傲。
他是我的全部希望,我活下去的动力。
昏睡中有只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那是母亲。
不,母亲,我不会把他给你。你且回你该去的地方,睿由我照顾。你已死,尘归尘,土归土,莫在留恋红尘事。
我绝不把他jiao给你!
早晨,我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转醒,感觉那只手一直抚在脸上,又轻轻梳理我的头。我睁开眼,望进睿清澈的眼里,他的小手正顺着我的头梳着。
我收紧手臂,抱他在怀里,哭了起来。
啜泣声中,听睿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姐姐。我的泪水流了他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