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几个侍从也不像是会照顾小孩儿的模样,叽叽喳喳地比他还吵,没一个能给出正经主意的,反倒埋怨起又要给妖皇洗衣裳了。
薛清极趴在严律肩头,迷迷糊糊地寻思要不他们还是把自个儿放下算了,反正看这样子跟着他们也是个死,妖真不是人啊。
正迷糊着,他就被从肩头卸下,穿在严律身上的大氅裹在了他身上,毛茸茸的一圈儿裹得他只露出鼻孔来呼吸,他勉强睁开眼,见严律又重新将他抱起,像搂着同族兄弟似的搂着,低声道:“我会给你拔孽,但能不能活却是看你自己。小仙童,你叫什么?我暂时不去仙门,你跟我回弥弥山。”
薛清极的嘴张了张,灌了满口的冷风,就顺势闭上了。
那时他已是十几岁的少年,却头一次被接纳进另一人的怀里。
严律的发丝被吹得落在襟前,拂过薛清极的鼻尖嘴唇,带着山风的气息。
小仙童。薛清极想,这不算个正经名字。
原来世上还有不让他厌恶的不正经的名字。
第24章
县城旅馆内昏黄沧桑的灯因电压不稳而闪烁几下,发出崩断般的细小声音。
当年寒冷漫长又混杂着血腥味的雪夜彻底消融,苍白雪色被没有温度的现代灯光冲散,严律这才发现自己咬着的烟还没点上。
他不自觉地陷入了以为早就被自己丢到角落里的回忆,那时他扛着被裹成一团的少年薛清极都走出去了老远,一摸怀里小孩儿的脸,登时吓了一跳,烫的像是刚从石板上烙出来的热猪肉,白皙的面孔病态通红,呼吸时一团团朝外喷白烟。
严律这才发现他还长着一颗极小的泪痣,差点儿被血污掩盖下去。
他们那帮弥弥山的妖大多脑子少根筋,又没见过脆弱的人族小孩儿,个个大惊失色,唯恐刚捞出来的小孩儿死妖皇怀里,围成一圈吱哇乱叫。
也不知道是被吵醒的还是被冻醒的,怀中少年睁开了眼,他烧的眼眶发红,黑眸将周围的这帮妖扫视了一圈儿,既不害怕也不警惕,目光最终又回到严律身上,简洁又清晰地挤出几个字来:“我的剑在何处?”
他已烧得浑身打摆子,但仍记得自己要握着剑。
钺戎和其他侍从不满地向严律抱怨这小子好不懂事,感谢没有,竟然还要这要那。严律却觉得有意思,他见过不少仙门人,那些人看他时或是恐惧或是防备或是憎恶嫌弃,但薛清极的双眼澄澈,就如同今夜落在他身上的雪,没有颜色。
他来了兴趣,转头让跟着自己的妖们将刚才顺手拿走的跟薛清极一道躺在地上的剑拿来,侍从们嘟嘟囔囔,交出剑的速度倒是很利索,那毕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甚至还没有弥弥山有修为的妖打造出的兵器好。
严律将剑还给怀里的少年,后者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剑柄,因呼吸剧烈而不断呼出哈气来。
严律道:“小仙童,你这样拿着剑,我扛你就不方便了。”
少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严律又说:“要么把剑给他们拿着,要么让他们来背你?”
少年依旧不语,口中的白雾拢着他尚有些稚气的脸,严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最后严律说:“要么剑给我,我先把它和我的刀一起隐了,等能休息时再还你。”
少年的双眼始终盯着他看,严律尝试着将剑从他手中拿走,意外地没有遭到任何抵抗。
“放心,”
严律将剑隐去收起,笑道,“我在这儿,你这剑丢不了。”
他怀里的少年微微动了动,呼出白雾的唇冻得发青,看不清嘴角是否上扯,倒是十分不见外地将大氅重新拉紧,哆嗦着闭上眼。
头顶的灯光再次闪烁,严律彻底回过神儿来。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严律摸到打火机按出火苗,凑到烟前点燃,眼睛却瞥向身侧的薛清极。
薛清极斜倚在沙发扶手那一侧,左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皱着眉,脸上血色全无,看样子是突然头疼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