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均不认识他,听不出来。
林岱安却立刻全身僵硬,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
这人是王琅的堂兄,王术。
只可惜王术除去骂骂咧咧说句脏话外,也没说别的,便急匆匆离开。
林岱安有些失望。
又等上许久,似乎没人再进来,忽听咔哒一声,厅门竟然落了锁。
门外传来谢家管事的高呼:“礼毕!请诸宾客入席!”
林岱安将管盖缓缓推开,翻身出来,又伸手去拉薛灵均。
光线一照,薛灵均望着林岱安宽大的手掌,竟有些忸怩。
虽然他们以前亲昵惯了,但那时候心思单纯,如今大了,毕竟还是有些不同。初见之下,竟把其他的都忘了,此时缓过神来,才觉二人竟然片刻之中牵手、拥抱都有了,他还在玉郎跟前哭鼻子……
林岱安见他愣愣出神,便主动伸手将他握住,上前半抱将他抱出来。
这下,薛灵均更不好意思了,连双脚站在地上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怎么玉郎能做得如此坦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其实,薛灵均不知道,此时林岱安的内心,更是一片擂鼓震动。
只是,他面上隐藏得极好罢了。
他此次来京,原本想着对薛灵均避而不见,就算遇见也要故作疏远,两人如今身份,实在是不宜再有牵扯。
但他见到薛灵均此前那一瞬悲痛欲绝的神情,便把所有的都忘了。
宝儿还是那个对他一片赤诚的宝儿,一点都没变。
他林岱安又为何要变?
就只短短一瞬,林岱安便做了一个决定。
不管这世上生何事,也不论他与薛灵均之间隔着多沉重的荆棘障碍,他林岱安拼着命都要披荆斩棘,为他们两个杀出一条携手同归的路来。
“玉郎,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二小姐的棺为何是空的?”
薛灵均悄声问。
谢二小姐尸身不全,谢丞相早已为她立下衣冠冢。只是这等灰暗惨烈之事,林岱安不想过多说与他听。
“宝儿,你跟我来。”
说着,林岱安拉着他转过素布屏障,走向殡仪台。
那上头叠着一沓素纸张,旁边还有两盏灯台,上头正点燃着两根手腕粗细的香烛。
旁边有一个敛火铜盒,盒子上有长方形开口。
林岱安在殡仪台四周寻找,却什么都没现。
看来王术将他写废的纸也一并带走了。
殡仪台上的香烛火光熊熊,仿若谢道彤的灵魂在怒。
林岱安在烛火上注目片刻,走上前,执笔沾墨,神情严肃,极为认真地写下一纸祭文,写大半页后,将笔递给薛灵均,示意他也写。
薛灵均与谢二小姐不熟,写了几句赞颂,又祝愿她来世安稳。
最后,两人一齐将名字署在左下角。
林岱安将祭文在那火烛上点燃,低声道:“谢小姐,在海城时,曾听王大公子夸赞你:一鞭浩然气,千里快马风(注1),大笑出门去,万里落花风(注2)。”
说完,却没将燃烬的灰丢进敛火铜盒里,那纸灰飘落在台上,竟隐隐可见二人的笔迹。
原来,这祭文所用纸材,是宋州所产一种特殊的纸,韧性强,若无外力,焚烧后灰尘可持续数个时辰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