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田香织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如果真的能够毅然决然作出选择,哪里还需要什么告别?
老实说,作为朋友,早田香织很想像十三岁时那样,依然不顾一切地站在一弦星也身边,告诉她:你继续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可是三十岁的她抿抿唇,着实再说不出那样的话。
“我听树里哥说,你已经通过东京西区行政室的面试了,挺好的,一个拿着高薪还能陪在父母身边,一个累死累活也挣不到多少钱,这选择很难作吗?”
屏幕那头隐隐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早田香织神情温柔地把孩子抱起来,拍了拍背。
“我知道,你从小时候起,就和我们这些原本都不知道以后想做些什么的普通人不一样。可是星也,现实并不会因为你有自己的理想就产生本质的改变呀,就像男人依旧喜欢能照顾自己的女人,父母希望孩子陪在身边,如果把工作只当成一个谋生的工具,说不定会轻松很多,人嘛,没有几个能真正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的……”
对面的小孩子对着屏幕出好奇的咿呀声,可爱极了。
一弦星也一边用温柔的笑回应那孩子,一边嗯嗯地回应早田香织的话。
这些道理她当然明白,该怎么选择她当然也很清楚。
但是笑着笑着,她仿佛能透过早田香织窥见自己这样选择后未来人生的全貌。
她会在舒适闲散的办公室里做着简单重复的打印工作,再参加一场相亲,嫁个对她不错的好人,在距离父母并不遥远的地方买个房子,也为那个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再难有比这更圆满的未来。
可那个瞬间,一弦星也因这种再无波澜的圆满而感到不知所措。
“星也?星也?!你看那边!”
一弦星也盯着屏幕神游太久,恍惚间没听清早田香织后来又说了什么,回过神来只看到她的目光在眺望远处。
“看,那是不是手冢国光?”
机场正中,硕大的1ed显示屏上,是即将到来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宣传展图。
一弦星也转头望去,那张记忆深处的、清俊的脸,果然正带着一贯淡漠的神情俯视着下方的人潮汹涌。
“啧啧啧,十五年了,我老公都秃了,手冢君还是这么帅啊,这张脸,不去拍偶像剧可惜了……”
早田香织这么感慨。
一弦星也的目光与展图中的人像交汇后,落到这人旁边的赛绩简介上。
atp世界排行榜连续五年位居世界前三,15次公开赛满贯得主,荣获21枚大师赛金牌,27项巡回赛事金奖……
“……”
一弦星也,“去拍了偶像剧才叫可惜好吗。”
大抵是没了太多少女心的加持,早田香织对那张脸的感慨没持续太久,“说起来,这些网球运动员赢下一场比赛就能赚到上百万美金,普通人勤勤恳恳奋斗终生都比不上人家随便动动球拍,人生啊,真是不公平,明明你和他当年也没差多少,只是坚持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啊。”
听她这么说,一弦星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仰望着那张展图,想起大多数人从很久以前就在劝慰她的一句话:“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真正在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的。”
她对这句话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将信将疑,中间也就只差了一句:“就算有这样的人,那份喜欢也终究会被遥远的路途与苦难所击碎。”
而现在,展图上那人的深邃目光仿佛落在远方又仿佛落在一弦星也的身上,最终凝成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轻轻低啸:有的。 这世上,真的有人真正在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事。
并且从不后退、绝不彷徨。
一弦星也记得,在从前三十年的人生里,她和手冢国光大概只有国中短短不到三年的平行时光,而且同校不同班,说句萍水相逢并不为过。
而在这为数不多的萍水相逢中,他们之间的每一次交集几乎都可以用不欢而散来形容。
他们在何时相遇,又在何时分别,她无从忆起。
在这渐行渐远、无处相逢的十五年中,那个人又是如何从风资卓绝的少年成为更加引人瞩目的青年,她更无从得知。
可不知为何,她却能够在这个时刻,从无数吉光片羽中毫不费力地回想起他曾被无数人叹服、崇拜、追逐的模样。
以前,她不以为意,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总有一些人,让人一眼看去,就满心向往。
强大、坚定、冷静、清醒。
让人难以遏制地想着,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如此就好了。
“有什么不公平?也不是所有网球运动员都能拿到冠军级别的奖金,更何况,他一直很好。”
她的语音轻柔,却穿透喧杂四周。
早田香织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一弦星也会有回应,而且还是意料之外的回应,表情几乎可以用吃惊来形容,“等等等等,我没听错???”
“什么?”
“你,觉得,手冢君,很好?”
?
一弦星也歪歪头,“难道不对?”
对是对……只是……
“呃,老实说,我以为你国中的时候大概不怎么喜欢他的。”
早田香织,“当然了,他讨厌你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