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沈殊匆匆从楼梯口赶来。
孩子们打成一团的时候他人都傻了,黑裙女人开门说话又关门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等他反应过来时,程育明已经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吃早餐的孩子们面面相觑。大家都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才能让平日里谦恭和顺的程育明崩溃大哭。
沈殊也不清楚,但他知道程育明现在需要安慰,连忙朝他伸出手,轻声呼唤道:“阿明……”
程育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几乎要在他的皮肤上压出一圈血淋淋的抓痕来。
沈殊不喊疼,心更疼。孩子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阿明小时候摔断了腿,疼得小脸煞白都不愿意吱一声,生怕姑姑和他担心。
阿明其实自尊心很强,不愿意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这是会令他感到强烈羞耻感的事。
可现在,他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地板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痛苦地哀鸣着。
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沈殊难得在自己擅长的安抚人上不知所措,只能张开双臂,将阿明裹入他的怀抱中,试图以此给予他零星的温暖。
“阿明,别怕。”
沈殊轻轻拍着程育明颤抖的脊背,“我在这里。”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怒了旁边默不作声的楚征。在沈殊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脸色黑得能滴下墨来。
程育明哭得喘不上气,止不住开始咳嗽。沈殊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想要给他擦擦眼泪和溢出的唾液,纸却被楚征冷不丁夺过,一把撕碎。
“放开沈哥,程育明。”
他的声音冰冷,手上的推搡也毫不留情,“从他怀里滚出来,那里是我的位置!”
程育明怒目而视,两人很快又你一拳我一腿地厮打起来。
沈殊想拉架根本拉不住,青春期的少年抽条很快,力气也大得惊人。他被一甩,险些脑袋磕在椅子上,把旁边的夕夕都吓傻了。
鼻青脸肿,拳拳到肉——这是动真格的互殴。楚征那张俊脸早已青紫遍布,而程育明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满是血痕。
“夕夕,去叫姑姑,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夕夕擦干眼泪猛地点头,赶紧起身快步跑向姑姑的房间。
只一瞬的工夫,沈殊回头,阿明不知从谁的餐盘里抢走了银光闪闪的餐刀。他充血的双眼里满是愤怒的火焰,一咬牙,抄起刀就朝毫无防备的楚征捅去。
楚征两餐未吃,又和程育明打了两架,长久未现的胃病忽然暴痛,疼得他面色惨白,扶着腹部靠在椅背上,根本无法动弹。
这个瞬间,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沈殊的眼睛里只剩下寒芒毕露的餐刀,和柔弱无助的楚征。
他的身影,和暴雪夜蜷缩在松枝之下的时刻重叠。
他答应楚征要保护他。
“小征!”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快过意识一步冲了上去,直直挡在楚征面前。急前刺的刀刃穿透他的肋下,鲜血顿时翻涌而出。
疼痛感延迟而来,蔓延至全身。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白,沈殊意识尚存时看见的最后一幕,是楚征那双蓄满了担忧和惊愕的偏灰色双眼。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沈殊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按掉了闹铃。他背靠床头板,灌了几口床头柜上摆着的凉白开,才从梦境中不断扩散开的那种真实的痛感中清醒过来。
他捂着肋下,指尖收紧。
那儿的伤口早已愈合,但因为他的疤痕体质,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丑陋伤疤。
骤然回想起过去的事,时隔多年,它竟然隐隐作痛起来。
当时,他在千钧一的危险时刻替楚征挡下了刺向他的刀刃。
后来的事情就记不太清了……他流了太多血,意识都快消弭。大概是姑姑或是夕夕打了12o把他送去医院,总之最后性命无虞。
养伤期间,楚征一次都没来过。这很反常,所以某次小勇来探望时,沈殊询问了楚征和程育明的现状。
小勇的回答却是:“沈哥,阿明离家出走了,楚征被收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被收养?楚征?
沈殊一时间很难把这两个词画上等号。但人各有命,他只能期盼楚征的未来能过得更好一些、再好一些。
阿明离开后,夕夕的性格变了很多。有时探病时她会和沈殊说起过去他不知道的事,在沈殊的再三追问下,她最终招架不住,崩溃地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楚征的事全抖落了出来。
最后哭着下了结论:“他就是那样一个恶毒的人,沈哥你不要再想他了。因为他,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再然后,沈殊高考考得不算太好,但也不差。最后留任现在工作的a市,带着妹妹在医疗达的大城市安定下来。
血液病的治疗耗时耗力,他的工资独木难支,姑姑和姑父时常帮衬。
时间久了,姑父时常有怨言,一时气急,居然骂沈芊芊是吸血鬼。虽然姑姑多番安慰,沈殊还是跟朋友借了钱,把姑父一家出的钱连同利息全还了,又搬去了别处。
本以为关系会继续僵硬下去,事情的转折是在两年前,姑父买彩票中了两百万,居然主动分了一半给沈殊,希望能帮到病情愈严重的沈芊芊:“我之前说的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