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瑞说完,也不等程郁的回答,风风火火又走了。才下过雪,街上还滑,她穿着粗跟的过膝靴,走得既小心翼翼又虎虎生风,看得程郁和吴蔚然都愣在原地。
好半天,程郁才回过神来,说:“只是我的幻觉,孟瑞姐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孟瑞姐。”
他们走在宿舍楼下时刚巧碰见了陪着唐远打针回来的张衍,四人在楼下碰到,张衍冲吴蔚然点点头,以表先前在车间里他帮忙说话的感谢。
吴蔚然问张衍:“他好些了吗?”
唐远笑了笑,说:“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骤然出柜,唐远和张衍在程郁和吴蔚然面前神色都有些不自在,但程郁和吴蔚然都没有对他们彼此搀扶的姿势投以太多异样的眼光,这让两人暂时卸下心中重担,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上楼。
走到楼上,程郁才知道唐远和张衍跟他们同住一层楼,都住在二楼,只是两人宿舍中间隔了十几个宿舍,一个在楼梯这头,一个在楼梯那头,要走上一段距离,所以平时上下班几乎没有碰见过。
想了想,程郁对唐远和张衍说:“有空来我们宿舍玩吧,平时下班了也挺没意思的。”
张衍点头,很有些感谢意味地说:“好,等过了年回来,我给你们带些家里的特产来。”
程郁和吴蔚然看着张衍搀着唐远走远了才进门,进了门以后吴蔚然就道:“你们下午还要去上班吗?”
程郁慢吞吞地说:“应该是要的吧,我还得给孟瑞姐请假呢。”
吴蔚然这才将话题拐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问:“下午上完班就放假了,你过年准备怎么过?”
吴蔚然想问程郁要不要回家,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悬崖勒马给憋了回去。程郁从没提过他家人的事,平时手机揣在口袋里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再加上他清清冷冷的性格,吴蔚然猜测他的家庭有一些问题,所以便没有不识趣地开口去问。
程郁似乎没有想过过年的事,又像是根本不想过年,他愣了几秒钟,最后说:“就这么过吧。你呢?你要回家吗?”
尽管吴蔚然已经尽可能小心地去避开一些敏感而容易伤人的问法,可这个问题好像还是伤害到了程郁,吴蔚然敏感地感觉到程郁的眼睛垂下来,难掩失落。
可程郁问了,吴蔚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对,我家里过年都是要回去的,所以我……”
觉察到吴蔚然有些歉意,程郁笑起来,说:“你不用觉得你的问题伤害到我了,我没关系的。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们过年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过年的时候会有一些领导之类的大人物来,然后给我们发吃的和玩具,但是那几天我们都要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不能随便睡觉,免得把新衣服睡皱了,甚至是尿床了,睡出起床气了,让院长在领导面前不好看。反正过年……我觉得还挺没意思的,现在这样安安稳稳休息几天就很好了。”
吴蔚然万万没想到程郁居然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紧张而懊悔地吞了口口水,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程郁咯咯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刺激我的,阖家团圆是好事啊,多好。不过我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吴蔚然还想再问许多问题,程郁却轻轻带过,温和却不由拒绝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好了,虽然你还有很多问题,但确实该睡了,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吴蔚然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怪不得程郁看起来总是那么冷冷淡淡还带着些忧郁,原来他的身世居然如此坎坷。而后又想,他先前还想着程郁没读过什么书,现在想来这或许也是他身不由己的选择。
总之吴蔚然越想越怅惘,迷迷糊糊睡着,再醒过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他们这类机关单位的员工下午没什么事可以不去上班,吴蔚然原本也就请好了假,他买了下午回家的车票,预备着跟父母团聚。
但是听说了程郁的身世,吴蔚然口袋里揣的那张车票就有些烫手,程郁已经去上班了,吴蔚然起身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口袋里手机嗡地一声震动,拿出一看,是吴蔚然父母的短信。他们催促吴蔚然早些回家,爷爷奶奶已经给他包好了饺子。
吴蔚然想着这回太过匆忙,即便想跟程郁一起过年,在程郁那里太唐突,在父母那里也无法说清。吴蔚然是个务实派,做什么事都得稳扎稳打,即便冒险,也不能冲动,去打无准备的仗就要承受无法承担的后果,这是吴蔚然不能容忍的。
程郁下午在车间照旧是混时间,李一波在他身边同他聊天,问:“年准备怎么过?不回家吗?”
程郁没同车间的人说过自己的家世,事实上就连给吴蔚然说的那一次也是他头一次说起,于是程郁摇摇头,道:“不回了,就在宿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