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印道:“如果没有掌门赐下的培元丹和灵石,我也不可能那么快筑基。”
邹景元摆摆手,亲切地让他坐下:“你既已入了内门,往后就和延平一样唤我师父,不必拘礼。丹药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如果一味地依赖丹药,固然能收到一时之效,但越往后,根基就越薄弱,很容易遭到反噬,现在我见你修为稳固,灵气精纯,显然是自身有了感悟,到了一定程度,自然而然突破的,倒也不必太谦虚了!”
肯定了周印的进步之后,邹景元担心他会因此自满,又道:“不过你也不可因此懈怠,须知梅花香自苦寒来,莫说你资质一般,即便是天资上佳,若不肯苦练,终究也是泛泛。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有些话,要与你们说。”
鲁延平听出师父的弦外之音,不由也郑重起来。“安阳灭国,为东岳所并吞,我们镜海派虽是修仙门派,不涉俗事,可也难免会被波及。再说门派之内,延平,周印,你们二人自入了门派,就未曾远行,难免坐井观天。如今天下对方说得如此明白,纵然是利用,他也无可推脱。周印对所谓的长老之位毫无兴趣,但自己能那么快就筑基,确实和那些灵石、培元丹是脱不开关系的。他行事但求随心,可也不屑欠下人情。“嗯。”
邹景元对他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颔首笑道:“你如今刚晋阶筑基,根基尚未稳固,先不要急着再去闭关修炼,大可四处走走,若需灵石,也可来与我说。”
周印问的却是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安阳被灭国了?”
“听说都城松州尚未被攻破,可也差不多了。”
邹景元想起他父母正是安阳国人,安慰道:“你无须太过担心,虽有兵灾战乱,可听说东岳国军纪严明,寻常百姓应无妨碍。”
周印道:“我想回去看看。”
“也好,孝道天伦,理所应当。”
邹景元顿了顿,“只是你如今已是炼气圆满,筑基初期,如无意外,寿元当有二百出头,而你父母皆是肉体凡胎,纵然延年益寿,至多不过百载左右,这本是各人的命数,你切莫执念太甚,误了修行。”
周印前世修至化神,用惯了的法宝自然有,但在他结丹之前,根本无法打开前世被自己下了禁制的洞府,因此他眼下可以倚仗的,也就是镜海派赐下的这把融水剑而已。如今他已成功筑基,又受到掌门的肯定,在门中地位不同以往,每月得到的灵石丹药也比从前多,周印便用这些灵石,先到修真者云集的云州集市买了写符纸朱砂,写上数十张低阶的符箓,并灌注灵力,以备不时之需。——他向来便如此,不会将自己的性命悉数寄托在某个人或某件法宝之上,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自己的反应和判断才是最为可靠的。到了云州,他才发现局势果然已经翻天覆地,云州虽然只是安阳原来的国都,可随着安阳国覆灭,并入东岳国,云州特殊的地理位置,也使得这座城池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见到巡逻的东岳士兵,一个个重甲持戟,面色肃杀,城门处更有重兵把守,严查出入者。这样的场面,普通百姓担惊受怕,修真者却不会放在眼里,士兵们也很会察言观色,但见形容举止不同于常人的,便猜出十有八九是修真者,不敢多加为难。周印面容冷峻,气质迥异常人,自然不会被错认是寻常百姓,所以一路顺畅。待制好符箓,离开云州,便御剑往周家村飞去。出了云州,若是骑马,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达福林县,而周家村则是福林县外数十里的一个小村庄,虽然位置偏僻,条件却得天独厚,不仅山上常年长满各色草木药物,随便挑一棵树,树龄也有上百年左右,就连那河溪里的鱼,似乎都要比别的地方多些。正因为如此,数百年繁衍下来,村子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大都能自给自足,加上每隔十天半个月都会有人去县城赶集,时不时也有脚商从县城挑了东西到这里来贩卖,所以除非冰天雪地的季节,周家村时常都是热热闹闹的,透着一股淳朴的亲切。然而在他傍晚到达周家村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村子,从内到外,散发着诡谲的气息。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本该点起油灯,炊烟袅袅,可当周印步入村子,只有一个感觉。死寂。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入了村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离家十七年的经历,并没有让他的记忆模糊掉。沿途各处,是真正的尸山血海。周家村原本就数百口人,如今几乎全都在这里了。有的人胸口被长枪穿透,生生钉在墙壁上,有的人脖子上一条深深的斧痕,半个脑袋歪在一边,只有薄薄一层筋肉连着,甚至连四五岁小孩,也支离破碎,惨遭横死。他脚步未停,目光在这些尸体上扫过,又继续往前走,直至停住脚步。即使过了十七年,周柴与季氏明显苍老许多,但周印仍旧一眼就认出他们。两人依偎着,倒在墙根下,周柴背后插了把匕首,而季氏则是胸口被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