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林对着上门的贺客,无论认识不认识,无论老少尊卑,都谦逊郑重回礼作揖,丝毫没有狂妄之色。
这些急急匆匆赶来的,都不会是什么大家族,大约都是现在和昔日的邻里,以及当年还在文家私塾时的同窗家人。
那时候那群同窗看不起余柏林,即使有人赞同余柏林才华,但自持身份与贫寒的余柏林不同,居然没有一人与余柏林结交。余柏林中秀才时他们或因嫉妒或因之前对余柏林冷淡,不便登门,只送上贺礼。余柏林搬家京城之后,和之前同窗更是没了往来。当他中解元之后大宴宾客,昔日同窗不只是羞愧还是什么的,居然也未曾有一人前来。
如今余柏林得中会元,至少是个二甲进士,那群当年的同龄人,终于忍不住上门了。
他们倒也不一定是巴结谄媚,大多是想接个善缘,若能向余柏林讨教更好。
余柏林对这些昔日同窗,也是做足了尊敬的姿态,并无鄙视看轻之意。
这些读书人都是要脸的,见余柏林如此大度,他们却连余柏林昔日邀约都推脱不前来,想向余柏林请教的心思也就淡了。
余柏林这些同窗中,只有两人考得童生,正准备今年下场院试。其余人连童生都不是。童生需要通过县试府试,他们大部分人,连县试都未通过。
余柏林对那两位童生还略有印象。他们一人叫文穗、一人叫文策,为他进私塾之前,成绩最好的两人。他对这两人印象还算不错,记得他们两都是踏实学习之人,又和其余同窗不同,文策和文穗虽有竞争,但并无恶意行为,还多次阻止其余蒙童对自己的恶作剧。
虽然他从私塾离开之后,和两人并未再有交流,但对曾经有过善意之人,余柏林也乐意回以善意。
当年帮助他的那位文举人已经放弃会试,选官外地。他对这两人报以善意,也算是回报文举人部分恩情了。
于是余柏林抽空考校了两人所学之后,对两人道,待殿试之后,他空闲下来,将给两人写推荐信,推荐两人去松涛书院就读。
松涛书院乃是京中最高的私塾书院,达官贵人都乐意把孩子送往书院就读。哪怕只是在书院当个旁听,也比普通私塾好太多。
文穗文策受宠若惊,欢天喜地的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家人。
此时他们对余柏林态度已完全不是对同辈同窗态度,而是以前辈礼仪对待。
余柏林刚送走一波人,紧接着又是一波人,好不容易将人全部打发走之后,余柏林就该拜见座师房师了。
会试结束后,离殿试就几日而已。这段时间就算闭门读书也不会有太大提高。而在殿试时,座师一定会入选阅卷官之一,而房师虽然不阅卷,但也是参与殿试的官员。与其用那几日读几页书,不如和殿试阅卷官打好关系。
因这原因,在殿试之前拜见座师房师,正式确定门生关系,就变成了大家都会遵守的规矩之一。
余柏林虽然得了封庭金口玉言,不出意外殿试必中状元。但该走的程序,该遵守的潜规矩,他还是要走、要遵守的。
余柏林和几位友人约好,一大早就驱车前往座师,次辅大人王海泉。
拜见座师,肯定要备上贺礼。这贺礼也有讲究,是轻是重,和拜访人本身地位也有关系。
因为门生帖子不是乱投的。拜门后,若座师认可,双方才会写上门生帖子,一式两份,就跟签了合同似的。合同生效,你就是他正式的门生,可以称呼他为老师,甚至打着他的招牌替自己撑腰了。
所以,并不是所有贡生都能成为座师的门生。要攀附关系,首先自己得有关系去攀附才成。
比如余柏林同行的这几人,赵信、卫玉楠和陈磊本就是高门望族,就算王海泉是次辅,也会给这三人家族面子,收这三人作为门生,对王海泉而言,也是有益处之事。
至于余柏林,他虽然出身寒门,但他有张岳这个老师,且还是解元、会元双魁首,王海泉自然也不会拒绝。
王海泉作为官场老狐狸,自然对皇帝心思揣摩的比较透彻。几乎每朝每代的皇帝,在殿试上遇到解元会元双魁首之人,都会将其点为状元。
三元及第,乃是皇帝文治的吉兆。每个朝代三元及第之人不到两个巴掌之数。
新君继位第一次科举,若就出一个三元及第之人,那更是意义非凡。
所以收未来的三元及第状元郎为门生,王海泉不但乐意,甚至是得意了。
王海泉也是张岳房师。现在他是余柏林座师,辈分当然各论各的。
王海泉对余柏林最为亲近,和余柏林聊了许多他老师张岳的……咳咳,坏话。
余柏林沉默的听着,心中尴尬不已。
好吧,他知道座师和老师关系很好了。但是这样对着弟子说老师的坏话真的好吗?还是说次辅大人认为这不是说坏话?
王海泉还真不觉得自己是说坏话,只是单纯抱怨一下而已。
谁让张岳在余柏林中会元之后,炫耀的太嚣张了?还好他是余柏林座师,余柏林是他门生,不然他也想学着何振洲,用扫帚把张岳打出门了。
他是次辅,张岳是内阁学士,说起来,他既是张岳上司,也是张岳同僚,两人关系十分不错。
若是换了一个主考官,说不得还真有人出幺蛾子,说什么余柏林年纪太轻,要让他“磨砺”
了。
封庭选这一位主考官,也是十分用心了。
其余大臣看皇帝陛下选了王海泉,多是猜测王海泉谨慎中庸,虽无太多建树但也从不得罪人,很适合这第一届科举各方实力角逐的环境。
他们却不知道,封庭最终选定王海泉,居然是为了余柏林。
当然,这话说出来,他们也是不信的。